孽镜初开（二）

这世界太大了。我需要有个人和我是一伙的，你懂么。而那个人又必须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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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三天之后。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京城东郊，一座早已荒废多年、香火断绝的城隍庙内。

凄厉的鸦啼划破死寂，盘旋在庙宇残破的飞檐之上，仿佛在预告着不祥。

最先发现异状的，是住在庙后破屋里的一个老乞丐。他跌跌撞撞地冲到街上，语无伦次地嘶喊着

“鬼！有鬼！城隍爷显灵了！树上……树上挂着……挂着剥了皮的……剪断了肠子的……鬼啊！”

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当京兆府衙役和燕迟的亲兵撞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庙门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头皮炸裂，胃里翻江倒海！

庙宇正中的庭院里，一棵早已枯死、虬枝盘曲的老槐树，被赋予了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

一具同样被剥去全身皮肤的男性尸体，以一种极其痛苦扭曲的姿势，被强行“嫁接”在了槐树最粗壮的一根枝桠上！他的身体被数根削尖的、染血的粗大木楔，如同钉标本般，残忍地贯穿了四肢和躯干，牢牢钉死在枯枝上！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肉和血管，在微弱的晨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而最令人胆寒的是，尸体的后背，一个巨大无比、由暗紫色“青麟髓”和粘稠鲜血混合绘制的图案——一棵枝叶扭曲、挂满了无数倒刺般尖刀的“铁树”！那铁树的“枝条”，深深刺入尸体的背部肌肉，仿佛是从他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一般！整个图案充满了暴戾与痛苦的力量感，如同地狱的具象化。

脚下的整张人皮上，血字淋漓，力透皮背：

“天道昭昭，罚罪铁树！离人骨肉，永坠无间！”

死者身份很快被查明：钱贵，京城有名的“牙行”老板，实则是专门从事拐卖人口、拆散家庭的恶棍头子。六年前观音镇大火后，流民四散，此人便趁机大肆低价“收购”灾民子女，或转卖为奴，或送入见不得光的勾栏瓦舍，手段卑劣，令人发指。坊间对其恨之入骨，却又因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而敢怒不敢言。

柳云卿铁树地狱……专罚离间骨肉、挑唆至亲不睦、拐卖幼子之人。

柳云卿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中响起，清泠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她戴着鲛绡手套，并未靠近那棵恐怖的“人树”，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钉入尸体的木楔形状、铁树血符那充满爆发力的扭曲线条、以及人皮血字那狂放中透着刻骨怨毒的笔锋

燕迟手法更‘熟练’了

燕迟站在她身侧，声音冷冽如刀锋刮过寒冰。他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了清晨最凛冽的寒风，也挡住了部分过于惨烈的景象。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地面散落的工具痕迹：几处被重物砸击留下的凹痕、散落的木屑中夹杂着几点幽蓝的微光……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槐树虬曲的树干上，一处不起眼的树皮缝隙里

那里，嵌着一点微小的、闪烁着幽蓝鳞光的粉末——青麟髓！

又是指向宫廷画材的致命证据！

柳云卿他在‘进步’

柳云卿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微微蜷缩

柳云卿每一次‘创作’，都让他更沉浸于这种扭曲的‘艺术’宣泄。他对地狱的理解，对痛苦的呈现，都更加……精准而富有‘表现力’

她的目光落在那棵狰狞的“铁树”上，那充满张力的线条仿佛带着无声的咆哮

柳云卿他心中的恨意和‘使命感’，已经彻底吞噬了他作为‘人’的最后一丝理智

燕迟挥手，亲兵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树缝中刮取那点青麟髓粉末。秦莞接过丝绢，仔细查验，再次确认无误。

柳云卿顾南舟的行踪可有眉目？

柳云卿转向匆匆赶来的陈大人。

陈大人抹着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

万能NPC陈大人：回……回郡主！查到了！六年前观音镇大火前半月，顾南舟曾以‘采风描摹民间疾苦，为《观音慈航普度图》增添悲悯之意’为由，向画院告假离京！其目的地……正是观音镇方向！大火之后，他返回画院，形容枯槁，沉默寡言，不久后便传出毁画疯癫的消息！

线索的链条，在这一刻彻底扣紧！

柳云卿采风……观音镇……

柳云卿眸中寒光爆射！她几乎可以想象，那个满怀悲悯、意图用画笔记录人间疾苦的年轻画师，在观音镇经历了怎样炼狱般的景象！他目睹了什么？又遭遇了什么？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房屋和生命，更彻底焚毁了一个艺术家心中对“慈悲”与“天道”的所有信仰！

燕迟他就在京城！

燕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凛冽的杀意

燕迟他的‘地狱图’还未完成！找到他！在他画出下一幅‘血画’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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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镜台前·画皮画心

废弃的城隍庙深处，主殿。

这里比庭院更加破败阴森。高大的城隍泥塑早已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腐朽的木架。蛛网如同灰色的幔帐，层层叠叠地悬挂在残存的梁柱之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腐朽的气息，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新鲜松节油混合着某种奇异墨香的味道。

柳云卿与燕迟并肩而行，身后跟着数名精锐亲兵，火把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布满裂纹的地砖和斑驳的墙壁上。

突然，柳云卿的脚步顿住了。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主殿最深处、那堵相对还算完整的后墙上！

墙壁前，没有神像，没有供桌。只有一张歪斜的、布满灰尘的破旧画案。

而墙壁之上……

一幅巨大无比、令人望之魂飞魄散的“壁画”，占据了整面墙壁！

那并非用寻常颜料绘制，而是用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鲜血，混合着闪烁着幽蓝鳞光的“青麟髓”粉末，泼洒、勾勒而成！画面的主体，赫然是放大了数倍的“孽镜地狱”图景！扭曲的镜框由无数痛苦哀嚎的骷髅和荆棘缠绕构成，镜面内混沌翻涌的血色中，隐约可见人影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沉浮！

在孽镜图的下方，如同祭坛的延伸，赫然是尚未完成的“剪刀地狱”和“铁树地狱”的恐怖雏形！巨大的剪刀张开着，剪刃寒光闪烁；扭曲的铁树伸展着挂满尖刀的枝条，仿佛随时要刺穿观者的眼球！

而在整个血腥壁画的中央，在那面巨大的孽镜之前，一个身影被着重描绘出来——那身影穿着官袍，面目模糊不清，却呈现出一种高高在上、冷漠俯视的姿态。无数双从血海中伸出的、枯槁痛苦的手，正试图抓住他的脚踝，却被他脚下的“祥云”无情隔开！

壁画的右下角，一行用淋漓鲜血书写的狂草大字，力透墙壁，带着刻骨的怨毒：

“孽镜台前无好人！伪善官袍裹豺心！观音血债今始偿！七重地狱待汝临！”

浓烈的血腥气、松节油的气息、以及那诡异壁画散发出的无形怨念，如同实质般压得人喘不过气。亲兵们握紧了刀柄，脸色发白。

柳云卿他在这里……

柳云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

柳云卿他在这里‘创作’他的‘天道图’！他还没走远！

话音刚落！

？？哈哈哈哈——！

一阵癫狂、嘶哑、如同夜枭啼哭般的狂笑声，毫无预兆地从大殿残破的穹顶上方传来！

众人悚然抬头！

只见残梁断木的阴影深处，一个瘦骨嶙峋、披头散发、穿着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画师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倒悬在那里！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形状奇特的薄刃画刀，刀尖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和幽蓝的粉末！他那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簇疯狂到极致的火焰，死死地盯着下方柳云卿的方向！

万能NPC顾南舟：天道！天道！哈哈哈哈！

顾南舟嘶声狂笑，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万能NPC顾南舟：尔等凡夫俗子，也配谈天道？！你们只看到这皮囊下的血！可曾看到那观音镇六百冤魂皮囊下的泪？！可曾看到那些披着官袍的豺狼，皮囊下的蛆？！

他猛地挥动手中的画刀，刀锋指向墙壁上那高高在上的官袍身影，又指向柳云卿，癫狂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扭曲的“欣赏”

万能NPC顾南舟：你！小丫头！你的眼睛……很亮！像那夜观音镇的火！烧得好！烧尽了这污浊的世道假象！可惜……可惜你站错了地方！你身边那个人！

他的刀锋猛地指向燕迟，带着刻骨的恨意

万能NPC顾南舟：他们燕家的江山！就是盖在累累白骨上的孽镜台！照出的全是伪善！全是蛆虫！

燕迟顾南舟！放下凶器！

燕迟厉声喝道，身形微动，已将柳云卿完全护在身后，佩剑已然出鞘半寸，寒光凛冽！亲兵们也瞬间结成防御阵型，刀锋齐指上方！

万能NPC顾南舟：放下？

顾南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更加癫狂刺耳

万能NPC顾南舟：我的‘画’还没完成！七重地狱！这才第三重！那些伪善的、贪婪的、离间的、忘恩的、欺诈的、好色的、偷盗的……一个都逃不掉！都要在这孽镜台前现出原形！用他们的血……完成我的天道图！

他狂笑着，手中的画刀猛地在自己枯瘦的手臂上一划！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瞬间绽开，暗红的血液汩汩涌出！他竟毫不在意，反而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在倒悬的身体旁一根腐朽的梁柱上，用鲜血涂抹起来！

万能NPC顾南舟：下一个……下一个是蒸笼地狱！哈哈哈哈！去‘蒸’了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去‘蒸’了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蛆虫！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皮囊下的肮脏！

他一边涂抹，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呓语，仿佛在向无形的存在宣告他的审判

柳云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蒸笼地狱！那是第四重！他果然已经有了下一个目标！而且，听他的呓语，目标似乎指向了朝堂之上位高权重、素有清名之人！若真让他得手，朝野必将大乱！

不能再等了！

就在柳云卿心念电转，思索对策之际——

燕迟拿下！

燕迟一声令下，如同惊雷炸响！

数名亲兵同时掷出手中带着倒钩的飞索，如同毒蛇般射向倒悬在梁上的顾南舟！另有数人则猛蹬地面，身形如鹞鹰般扑向旁边的梁柱，试图攀援而上！

万能NPC顾南舟：想抓我？！哈哈哈哈！尔等蝼蚁，也配阻我替天行道？！

顾南舟狂笑着，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一荡，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数道飞索！他枯瘦的手在梁上一拍，几块腐朽的木头应声而落，砸向下方的亲兵！同时，他沾满鲜血的手指猛地按在刚才涂抹鲜血的梁柱某处！

“咔嚓——！”

一声机括启动的闷响传来！大殿角落一处看似平常的地面石板，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万能NPC顾南舟：天道昭昭！后会有期！待我完成七重地狱图！再来向尔等讨这伪善江山！

顾南舟嘶声狂吼，身体如同鬼魅般朝着那洞口倒栽下去！

燕迟追！

燕迟毫不犹豫，身形如电，就要扑向那洞口！

柳云卿燕迟！小心！

柳云卿失声惊呼！

就在顾南舟身影即将没入黑暗的刹那，他猛地回头，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竟直勾勾地盯住了柳云卿！他沾满鲜血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诡异的、混合着怨毒与某种病态“欣赏”的笑容，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道：

万能NPC顾南舟：小丫头！你的皮……真美！最适合画……无间地狱的……红莲！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洞口深处！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那塌陷的石板竟猛地合拢，严丝合缝！只留下地面上一道细微的缝隙和弥漫的烟尘！

燕迟扑到近前，狠狠一掌击在合拢的石板上！石板纹丝不动，显然内部有沉重的机关锁死！

燕迟给我砸开！

他眼中戾气翻涌，厉声下令！亲兵们立刻上前，用刀柄、重锤猛击石板

柳云卿站在原地，脸色微微发白。顾南舟最后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头。无间地狱……红莲……他竟将自己视作了最终“作品”的一部分？！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寒意，目光再次投向墙壁上那幅尚未完成的、鲜血淋漓的“天道图”。孽镜高悬，剪刀张开，铁树狰狞……还有那高高在上的官袍身影。顾南舟的疯狂，是对不公的控诉，是对伪善的报复，但更是一场将所有人拖入血腥深渊的毁灭之舞。

蒸笼地狱……他的下一个目标，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