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糊涂的答案 模糊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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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雁的喧嚣与争锋似乎与凉亭一隅的宁静格格不入。远离了猎场的尘土与弓弦的嗡鸣,在几丛修竹掩映的精致凉亭里,另有一番风雅景象。几位素以才情闻名的闺秀正围坐一处,或品茗论诗,或焚香抚琴。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忠勇侯府的八小姐——秦朝羽。
她今日一身烟霞色云锦长裙,外罩同色系轻纱披帛,发髻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点翠步摇,行动间流苏轻晃,更衬得她气质娴雅,如同从水墨丹青中走出的仕女。
此刻,她正端坐于一张紫檀书案前,素手执笔,凝神静气,在一张雪浪笺上挥毫泼墨。周围几位小姐都屏息凝神,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与欣赏——京城第一才女秦朝羽作画,本身就是一场视觉的盛宴。
柳云卿刚与燕彻说完话,信步走来,也被这安静专注的氛围吸引。她悄然走近,没有打扰,只是站在秦朝羽身侧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只见秦朝羽笔走龙蛇,寥寥数笔,一只栩栩如生、顾盼生姿的翠鸟便跃然纸上,正停驻在一枝含苞待放的玉兰梢头。那翠鸟的神韵,那玉兰的娇嫩,在她笔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柳云卿好!
柳云卿忍不住轻声赞叹,眼中是纯粹的欣赏
柳云卿羽儿的笔意,越发空灵传神了,这翠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走一般
秦朝羽闻声,手腕一顿,最后一笔收得略急,墨色在玉兰花苞上晕开一小片,破坏了整体的完美。她心中微恼,下意识地蹙起秀眉。
“哎呀,可惜了……”
旁边一位小姐惋惜道。
秦朝羽放下笔,看着那处小小的瑕疵,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她对自己的作品向来要求极高。
柳云卿见状,莲步轻移,走到书案旁,目光落在那晕开的墨痕上,并未在意那瑕疵,反而带着惊叹仔细欣赏整幅画作
柳云卿这有何可惜?瑕不掩瑜。羽儿这笔下的灵气,才是千金难求
她说着,目光转向秦朝羽,带着真诚的笑意
柳云卿这翠鸟的灵动,这玉兰的清华,已得神韵。这点墨痕……倒像是鸟儿惊起时,翅膀拂落了花瓣上的露珠,平添了几分野趣生机呢
她的话语轻柔,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更带着一种独特的、对画意的理解和欣赏,瞬间化解了秦朝羽心中的懊恼。
秦朝羽抬头看向柳云卿。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在柳云卿明媚无双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对她画作的真诚赞美和理解。这份懂得,比任何奉承都更让秦朝羽心动。
秦朝羽卿卿……
秦朝羽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方才作画时的沉静被一种微妙的悸动取代。她看着柳云卿近在咫尺的容颜,看着她唇角那抹安抚人心的浅笑,只觉得比画中的玉兰更清丽动人。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指向画中某处,解释自己的构思。
就在她抬手之际——
柳云卿小心墨!
柳云卿眼疾手快,轻声提醒。原来秦朝羽的袖口宽大,刚才放下笔时,袖缘不小心沾到了砚台边缘未干的墨汁!
柳云卿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轻轻捏住了秦朝羽那只沾了墨的广袖袖缘,小心翼翼地将其提离了洁白的宣纸和她的烟霞色衣裙。她的动作自然而轻柔,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秦朝羽微凉的手腕肌肤。
那微凉的、带着一丝薄茧(是常年习武所致)的触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瞬间从手腕窜遍秦朝羽的全身!她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只觉得被柳云卿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升起一股奇异的酥麻感。
柳云卿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专注地将那沾了墨的袖角提开,然后极其自然地掏出自己一方素白绣着淡紫色云纹的丝帕。
柳云卿别动
柳云卿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她微微倾身,靠近秦朝羽,用那方丝帕,极其轻柔、仔细地,去擦拭她袖口沾染的那一小点墨渍。
秦朝羽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她能清晰地闻到柳云卿身上传来的、如同冷梅初绽般的独特馨香,混合着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端。柳云卿低垂的眼睫近在咫尺,如同蝶翼般浓密纤长。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秦朝羽的手臂,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痒意和难以言喻的心悸。
柳云卿擦拭得很认真,指尖隔着薄薄的丝帕,在秦朝羽的袖口处轻轻按压、摩挲。那动作明明是为了去除墨渍,却让秦朝羽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如同擂鼓,脸颊不受控制地飞起两朵红云。她甚至能感受到柳云卿指尖传来的、那细微的力道和温度,仿佛透过衣料,直接熨帖在她的肌肤上。
柳云卿好了,应该看不出来了
柳云卿满意地收回手,将那方沾染了墨痕的丝帕随手收起,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她抬起头,对着秦朝羽粲然一笑,明眸善睐,如同春阳融雪。
秦朝羽却觉得那笑容太过耀眼,让她几乎不敢直视。她慌忙垂下眼帘,掩饰着狂乱的心跳和脸上的红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秦朝羽多……多谢卿卿
她下意识地缩回了那只被“拯救”的手臂,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和那令人心悸的触碰。
柳云卿羽儿跟我客气什么
柳云卿浑不在意,目光又回到那幅画上,带着纯粹的欣赏
柳云卿这幅画,当真极好。尤其是这翠鸟的眼神,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她指着画中翠鸟,由衷地赞叹。
秦朝羽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目光落在自己笔下的翠鸟眼眸上。那灵动而深邃的眼神……她心中猛地一跳!这眼神……为何……为何竟与此刻她心中翻涌的、看向柳云卿时那种无法言说的悸动和隐秘情愫,如此相似?!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她瞬间明白了自己方才为何会如此失态。那并非仅仅因为墨渍,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秦朝羽猛地抬头,再次看向柳云卿。柳云卿正含笑欣赏着画作,阳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跳跃,美得不似凡尘中人。秦朝羽只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甜蜜、慌乱、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渴望交织在一起。她再也无法维持才女的从容淡定,只觉得脸颊滚烫,心慌意乱。
秦朝羽我……我去看看那边新沏的茶好了没有!
秦朝羽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站起身,匆匆找了个借口,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凉亭。脚步甚至带着一丝仓促,连心爱的画作都顾不上了,只留下空气中一缕若有似无的墨香和她方才坐过的、仿佛还带着她体温的锦垫
柳云卿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随即又莞尔一笑,只当她是害羞了。她低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幅未完成的《翠鸟玉兰图》上
看着那处被自己“解释”为露珠的墨痕,又看了看秦朝羽袖口上曾被自己仔细擦拭过的地方,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对方衣料微凉的触感。她轻轻拿起秦朝羽搁下的那支画笔,笔杆上似乎还带着对方指尖的温度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馨香。
柳云卿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笔杆,唇边勾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带着点探究的浅笑。
凉亭外,竹影婆娑。秦朝羽倚在一根翠竹后,捂着依旧狂跳不止的心口,脸颊的红晕久久未散。
她悄悄望向亭中那个俯身看画的绝美身影,眼神复杂难言。方才那短暂却无比亲密的接触,那被对方指尖触碰过的手腕肌肤,仿佛还在隐隐发烫,连同那方沾染了墨痕的丝帕,都成了此刻扰乱她心湖的涟漪。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袖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柳云卿指尖的温度和那份……令人心悸的温柔。京城第一才女引以为傲的从容与理智,在永昭郡主不经意的靠近与触碰下,溃不成军。
她慌忙从袖中取出自己常用的紫竹箫,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箫身,试图用熟悉的器物平复心绪,目光却忍不住再次飘向凉亭中那个令她方寸大乱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