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宫苑，层林尽染。太液池水倒映着高远蓝天，几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落水面，漾开细碎涟漪。新帝登基不过三月，六宫空置，唯凤仪宫的主人，是曾经的永昭郡主，如今的皇后柳云卿。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沉静悠远。燕彻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玄色龙袍衬得他眉目愈发清隽温润，只是眼底深处，那曾因软弱而时常闪动的游移早已被沉淀的坚毅取代。朱笔悬停，凝神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
“陛下”
总管太监李德海躬身而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皇后娘娘来了”
话音未落，一抹明艳的霞彩已轻盈地绕过巨大的屏风。柳云卿未着繁复凤冠翟衣，只一袭海棠红的宫装常服，衬得她肌肤胜雪，眼波流转间，灵动妩媚未减分毫。她手中捧着一只小巧的玛瑙盅，袅袅热气带着药草的清苦气息弥漫开来。
燕彻卿卿？
燕彻闻声抬头，眸中瞬间冰雪消融，只余暖阳般的笑意。他放下朱笔，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柳云卿唇角微扬，将玛瑙盅放在案角，却并未如常走向他，反而提起裙摆，带着点娇俏的狡黠，作势要往旁边的软榻上去。
燕彻想跑？
燕彻轻笑一声，动作却快如闪电。长臂一伸，精准地揽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稍一用力，柳云卿便低呼一声，天旋地转间，已跌坐在他坚实的大腿上，被他牢牢圈在怀里，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
柳云卿燕彻！
柳云卿脸颊飞红，象征性地挣了挣，换来他更紧的拥抱。他下颌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燕彻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含笑，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伸手重新拿起那支饱蘸朱砂的御笔，笔尖悬在摊开的一份边疆军报上方，作势欲写
燕彻卿卿若乱动，这军报可就批成情诗了
柳云卿被他话语里的暧昧惹得耳根发烫，羞恼地用手肘往后轻轻顶了他一下：
柳云卿油嘴滑舌！快把药喝了，凉了更苦
燕彻苦？
燕彻的目光落在那盅深褐色的药汁上，眼底掠过一丝深意，笑容却愈发温柔
燕彻好，朕喝 不过卿卿得陪朕去御花园走走，散散这药味
他一手仍稳稳揽着她的腰，另一手端起玛瑙盅，仰头将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眉头都未皱一下。放下药盅，他径直抱着她起身。
柳云卿哎！我自己走！
柳云卿惊呼，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
燕彻朗声一笑，胸腔震动：
燕彻朕的皇后，朕乐意抱着
他抱着她，步履沉稳地走出御书房，穿过长长的回廊，留下身后宫人垂首屏息，早已见怪不怪
深秋的御花园，虽无春夏的繁花似锦，却别有一番疏朗开阔的韵致。金菊怒放，丹枫如火，几株晚开的芍药在背风的角落摇曳着最后的芳华，花瓣饱满，色泽秾丽如锦。
燕彻牵着柳云卿的手，屏退左右，两人漫步至这片绚烂的芍药花丛之后。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的清气与若有似无的药味。
柳云卿苦味散了吗？
柳云卿侧头看他，眸中带着关切
燕彻没有
燕彻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专注得令人心悸。
柳云卿那…再走走？
柳云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芍药柔软的花瓣。
燕彻不必
他忽然抬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抚过她如花瓣般娇嫩的唇瓣，动作温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燕彻药味…在这里
柳云卿微微一怔，尚未明白他话中深意，眼前的光线已被他俯身靠近的身影遮挡。带着清苦药草气息的温软唇瓣，毫无预兆地覆了下来。
“唔…”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腰肢却被他铁箍般的手臂牢牢锁住。
柳云卿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浑身发软，几乎要融化在他滚烫的怀抱里。
柳云卿陛下……
趁着他短暂换气的间隙，她喘息着别开脸，羞得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声音细若蚊呐
柳云卿这是……白天……
燕彻白天又如何？
燕彻昨夜是谁在朕怀里，皱着鼻子说那安神药苦得难以下咽？
燕彻朕的卿卿怕苦，朕自然要…亲自试试这药温，还有没有残留的苦味…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含着她耳垂的软肉，暧昧地囫囵吐出。
柳云卿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耳垂直窜脚心，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又羞又急，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柳云卿你…强词夺理！快放开我……
她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
凤仪宫内殿，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妆台前镶嵌着光可鉴人的水银镜。
晨光熹微，柳云卿只着素白中衣，安静地坐在镜前。一头如瀑青丝尚未绾起，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燕彻早已换上威严的黄色龙袍，头戴金冠，却执着地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支螺子黛，屏息凝神，为她细细描画柳眉。
镜面映出两人亲密的姿态。帝王眉目专注，薄唇微抿，那握惯朱笔、执掌生杀大权的手，此刻捏着小小的黛笔，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仿佛在对待这世间最珍贵易碎的瓷器。
柳云卿好了么？
柳云卿忍不住轻声问，这样被他长久注视，总觉得心跳有些快。
燕彻别动
燕彻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安抚
燕彻快了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笔杆传来，暖暖的。
殿内暖香浮动，只闻彼此清浅的呼吸声。描完最后一笔，他放下黛笔，指尖却流连地拂过她光洁的眉骨，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像是透过此刻的容颜，看到了更久远的时光。
燕彻卿卿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遥远的追忆
燕彻还记得那年，在东宫的书房么？你才这么高一点
他用手在自己腰侧比划了一下，笑意染上眉梢
燕彻像只莽撞的小鹿闯进来，非要看我珍藏的那方松烟古砚。我刚取出来，你伸手就抢，结果……
他顿了顿，镜中的眼神带着促狭的温柔：
燕彻那方价值连城的古砚，‘啪嗒’一声，就摔在了金砖地上，四分五裂
柳云卿被他说起儿时糗事，脸颊微热，从镜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柳云卿陈年旧事，陛下提它作甚？分明是你自己没拿稳
燕彻是是是，是我没拿稳
燕彻从善如流地笑着应和，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微微俯身，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目光穿过镜面，深深凝视着镜中她含羞带嗔的娇颜，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
燕彻可我当时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小姑娘？
燕彻胆子这样大，摔了太子的东西，不仅不怕，还敢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是我的不是？
燕彻那眼睛亮得……像把我整个东宫的灯火都吸进去了
他的声音低醇，带着追忆的暖意，气息拂过她的发丝。镜中，他眼底翻涌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愫，是帝王深沉如海的爱恋。
柳云卿心尖被这目光烫得一颤，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繁复的缠枝莲纹，低声道：
柳云卿少时顽劣，陛下见笑了
燕彻不是顽劣
燕彻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他扶着柳云卿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迫使她面对着自己，而非镜中的影像。
温热的掌心捧起她的脸颊，指腹眷恋地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
燕彻是光芒万丈，是独一无二
他望进她水漾的眸底，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燕彻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东宫太过冰冷，唯有你，才能让它活过来 这江山万里……
他微微一顿，眸光如深潭
燕彻也唯有在你身边，才叫锦绣河山
柳云卿燕彻！
柳云卿又羞又急，耳根红得滴血，下意识地抬手去推他坚实的胸膛
柳云卿你…你该上朝了！大臣们都在等着呢！
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娇颤。
那一下推拒，力道不重，却像点燃了某种压抑的火焰。
燕彻让他们等！
他的声音低哑得可怕，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唇畔，几乎要灼伤她的肌肤
那眼神幽深如狼，牢牢锁住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进去
燕彻朕的皇后在此，天大的事，也得等着！
妆台上的菱花铜镜，清晰地映出帝王黄色的龙袍与皇后素白的中衣紧紧纠缠的身影，如同一幅浓烈到极致的禁忌画卷。
————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毫无征兆。昨夜还是清冷的弦月高悬，晨起推窗，入眼已是银装素裹。细密洁白的雪粒子还在簌簌落下，天地间一片静谧的纯白。
柳云卿裹着一件厚厚的银狐裘斗篷，兜帽边缘镶着一圈蓬松的风毛，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精致如画。她立在凤仪宫前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伸出手，几片晶莹的雪花落在她温热的手心，瞬间融化成一点微凉的水渍。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熟悉的龙涎香气息靠近。一件带着体温的玄色大氅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从身后将她整个裹住。燕彻自身后拥紧了她，坚毅的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柳云卿看，下雪了
柳云卿看着掌心消逝的雪痕，轻声说。
燕彻嗯
燕彻低应一声，手臂收得更紧，将她完全纳入自己宽阔温暖的怀抱，严丝合缝。他侧过脸，薄唇轻轻蹭着她冰凉的鬓角
燕彻冷吗？
柳云卿在他怀里轻轻摇头，目光依旧追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柳云卿不冷。只是想起小时候，一下雪就爱往御花园的梅林跑
柳云卿非要去接那枝头最干净的第一捧雪来煮茶，哥哥们总怕我冻着
燕彻低笑，胸腔传来微微的震动：
燕彻现在也一样 朕的卿卿，永远像雪一样干净剔透
他顿了顿，忽然将她裹着大氅的身子微微转过来一些，让她侧靠在自己怀中，更方便仰望天空。
柳云卿不明所以，顺从地仰起脸。细密的雪粒子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晶莹的白色，如同扑了一层银粉。连她光洁的额头和挺翘的鼻尖，也沾染了点点星白。
燕彻别动
燕彻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和难以言喻的温柔。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去她鼻尖上的雪粒，动作珍重如同拂去稀世珍宝上的尘埃。他的目光，却久久流连在她覆雪的眉睫上，深邃的眸底翻涌着浓烈如酒的情绪。
柳云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长睫微颤，沾着的雪粉簌簌落下几粒
柳云卿怎么了？
燕彻没有立刻回答。他低下头，高挺的鼻梁几乎贴上她冰冷的额发，温热的唇，带着滚烫的怜惜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轻轻印在她那覆着薄雪的眉心上。雪花在他唇下融化，留下一点微凉的湿意。
燕彻卿卿
他抬起头，深深望进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专注而深情的面容。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喟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落在她心上：
燕彻你看，这样……我们便算是共白头了
漫天飞雪之中，帝王玄色的大氅将怀中裹着银狐裘的女子紧紧拥住，如同护住此生唯一的珍宝。阶下远远侍立的宫人垂首屏息，天地间只余雪落无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