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说出口的话

周一的早读课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上周观测站回来后，申厦蓝就有点感冒，鼻音重得像含着颗话梅糖。郑雅贤看着她用袖子擦鼻子的样子，忽然从书包里摸出包纸巾，趁班主任转身写板书时，悄悄从后桌递了过去。

“谢啦。”申厦蓝的声音闷在口罩里，指尖接过纸巾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片落叶轻轻擦过。郑雅贤缩回手，感觉指尖还留着对方的温度，低头翻英语课本时，才发现自己把“constellation（星座）”念成了“cocoa（可可）”，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课间操时，申厦蓝被体育老师叫去办公室补假条。郑雅贤站在队伍里，看着她裹紧校服外套往教学楼走，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有点单薄，像片被风吹歪的银杏叶。Pharita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Ruka说，申厦蓝昨晚在朋友圈发了张星轨照片，配文是‘某颗星星好像有点烫’。”

郑雅贤掏出手机点开朋友圈，申厦蓝的最新一条果然是张星轨图，深蓝色的夜空中，星星拖出的光带像条银色的河，河中央有颗格外亮的星，像被谁点了点朱砂。她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直到课间操结束的铃声响起，才发现自己在屏幕上戳出了个浅浅的印子。

午休时，郑雅贤抱着物理作业去办公室，路过医务室时，听见里面传来申厦蓝的声音：“……真的不用打针，我奶奶说喝姜汤就好。”她停下脚步，看见校医正往托盘里放体温计，申厦蓝的校服领口沾着点姜黄的渍，大概是早上喝了姜汤。

“那你把这盒药带上，”校医把药盒塞进她手里，“记得按时吃。对了，郑雅贤是不是在你们班？让她帮你盯着点。”

郑雅贤刚想敲门，门就被拉开了。申厦蓝看见她，眼睛亮了亮，又很快蔫下去：“你怎么来了？”

“送作业。”郑雅贤指了指怀里的练习册，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药盒上，“校医说让我盯着你吃药。”

“不用盯，”她把药盒往口袋里塞，动作有点快，像藏什么宝贝，“我自己能记住。”

两人并肩往教室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地上，像铺了条金箔路。申厦蓝的脚步有点慢，咳嗽时会下意识地捂住嘴，肩膀轻轻发抖。郑雅贤忽然想起观测站那晚，她举着相机追流星时，也是这样不顾自己地往前冲，好像星星比什么都重要。

“下午自习课，”郑雅贤忽然说，“我帮你补上周落下的物理笔记。”

“真的？”申厦蓝眼睛亮起来，像被点亮的小灯，“那……我请你吃红豆面包？”

“不用，”郑雅贤摇头，看着她发梢上沾着的银杏叶，伸手帮她摘下来，“把病养好就行。”

她的指尖划过申厦蓝的发梢，带着点柔软的触感。申厦蓝愣了一下，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慌忙低下头，踢着脚下的影子：“谢、谢谢。”

下午自习课，郑雅贤把物理笔记摊在申厦蓝桌上。她的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重点公式用红笔标了下划线，旁边还画着小小的示意图——磁场线像缠成圈的毛线，洛伦兹力的方向标着只小猫的爪子，像在推一个看不见的球。

“这个比喻怎么样？”郑雅贤指着小猫爪子，“上次看毛毛推毛线球，忽然觉得和洛伦兹力很像。”

申厦蓝的笑声闷在口罩里，像含着颗糖：“很像。不过毛毛推球是瞎撞，洛伦兹力可是有方向的。”

“那你倒是把左手定则说对。”郑雅贤敲了敲她的练习册，上面的受力分析图歪得像条蚯蚓。

两人凑在一起改错题，申厦蓝的口罩偶尔会蹭到郑雅贤的袖子，留下淡淡的消毒水味。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笔记上，把“左手定则”四个字照得发亮，郑雅贤忽然觉得，那些枯燥的公式里，好像也藏着点甜甜的味道。

放学时，申厦蓝的感冒似乎好了点，鼻音轻了许多。她从书包里掏出片银杏叶，夹在郑雅贤的物理笔记里：“这个给你，上周在观测站捡的，黄得像片小太阳。”

叶子边缘有点卷，却还带着淡淡的清香。郑雅贤想起自己用它当书签的那片银杏叶，忽然觉得两片叶子像对孪生兄弟，一片藏着图书馆的油墨香，一片带着观测站的星光味。

“对了，”申厦蓝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出个小小的录音笔，“我录了水星凌日的预报，你听听。”

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天文社学长的声音：“下周三下午三点，水星会从太阳表面经过，像颗小黑痣……”中间夹杂着申厦蓝的轻咳，还有她小声问“滤光镜借到了吗”的声音，像颗被不小心录进去的糖。

郑雅贤把录音笔还给她时，指尖触到对方的掌心，温热的，带着点药味。“周三见。”她说。

“周三见。”申厦蓝把录音笔放进书包，和那枚星星别针放在一起，“我一定能好起来。”

走到校门口时，申厦蓝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递给她：“这个，补充维生素C。”

糖放在掌心时有点温，郑雅贤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时，忽然想起昨夜她发的朋友圈——那颗发烫的星星，或许根本不是在天上。

翰林路的风带着老槐树的清香吹过来，拂过两人交叠的影子。郑雅贤看着申厦蓝骑车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深秋的傍晚格外温柔，温柔到让人想把“晚安”两个字，悄悄藏进银杏叶的纹路里。

她摸了摸笔记里的银杏叶，感觉它在指尖轻轻发烫，像个藏在暮色里的约定。或许周三的水星凌日会很美，但此刻她更期待的，是看到申厦蓝摘下口罩的笑脸，像看到一颗终于从云层里钻出来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