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晚风带着槐花香,吹得翰林路的路灯晃了晃。郑雅贤站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牛皮纸信封——是三个月前申厦蓝塞给她的,一直没舍得拆。空气里飘着烤红薯的甜香,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郑雅贤!”
熟悉的声音穿透暮色撞过来,郑雅贤猛地抬头,看见申厦蓝背着个巨大的登山包,正从巷口跑过来。她黑了瘦了,头发剪短了些,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飞,却挡不住眼里的光,像藏了整片银河。
“你怎么才到?”申厦蓝在她面前站定,背包带勒得肩膀发红,“我在观测站就看见你家的灯亮了,跑回来用了十分钟!”
郑雅贤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一把抱住。登山包上的金属扣硌得她锁骨有点疼,却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混着山风的清冽、望远镜的金属味,还有点淡淡的野花香,像把整个春天都裹在了怀里。
“毛毛呢?”郑雅贤推了推她,感觉肩膀被抱得发紧。
“在院里呢,”申厦蓝松开手,眼睛亮得惊人,“它生了三只小猫,灰的白的黄的,跟你上次带的草莓冻干一个色。”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侧袋掏出个录音笔,塞到郑雅贤手里,“给,银河的声音,凌晨四点录的,你听听。”
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呼呼的风声,混着细微的电流声,像谁在遥远的地方吹着口哨。“这就是银河的声音?”郑雅贤笑着挑眉。
“嗯,”申厦蓝一本正经地点头,“学长说这是星际介质的辐射,转换成声音就是这样。你仔细听,是不是像很多星星在说话?”
郑雅贤把录音笔凑到耳边,风声里似乎真的藏着细碎的响动,像无数颗星子在轻轻碰撞。她忽然想起那个未拆的信封,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挲着:“你说过,要等你回来一起拆。”
“现在拆吧。”申厦蓝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在期待什么。
信封里掉出一沓厚厚的信纸,还有片压干的野花,紫色的,像小小的星芒。郑雅贤展开信纸,申厦蓝的字迹跃然纸上,有的地方被泪水晕开,有的地方用红笔描了又描,像藏了满纸的心事。
“2月14日,今天在山里拍到了猎户座,参宿四比城里亮十倍,突然想起你说它像颗橘子糖……”
“3月5日,毛毛第一次当妈妈,我给最小的那只取名叫‘小贤’,它总往我拖鞋里钻,像你……”
“4月1日,学长说银河的中心在人马座,那里有个巨大的黑洞,可我觉得最亮的星在翰林路……”
最后一页画着幅小小的星图,猎户座的位置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行小字:“等我回来,我们去天台看星星,这次换我吻你。”
郑雅贤的眼眶忽然热了,像被山风吹红的。她抬起头,看见申厦蓝正看着她,嘴角扬着浅浅的笑,眼里的光比信纸上的字迹还要亮。“你写的……”
“都是真的。”申厦蓝上前一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像怕碰碎的星光,“每天都写,写累了就看你送的银杏叶书签,看上面的纹路像不像我们走过的路。”
暮色渐渐浓了,巷子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交叠又分开。郑雅贤把信纸折好塞进信封,忽然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申厦蓝的嘴角。
这个吻带着点山风的清冽,像春天刚融的雪水,又有点像她信里写的橘子糖,甜得恰到好处。申厦蓝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吻加深了些。她的睫毛扫过郑雅贤的脸颊,带着点野外的尘土味,嘴唇上还留着野莓的酸,混着彼此的呼吸,在晚风中酿成温柔的味道。
“不是说换你吻我吗?”郑雅贤退开时,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忍不住了。”申厦蓝的声音带着点哽咽的雀跃,手指穿过她的发,把她抱得更紧,“在山里每天都想,想你的物理笔记,想你的热可可,想……这个吻。”
远处传来Pharita的笑声,郑雅贤抬头望去,看见她和Ruka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Pharita举着画夹,Ruka正低头对她说着什么,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挨得很近,像幅被拉长的画。
“她们说要来给你接风,”郑雅贤笑着推了推申厦蓝,“再抱下去,她们要笑我们了。”
申厦蓝这才松开手,耳尖红得像山里的野莓。她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布包,递到郑雅贤手里:“这个,给你的。”
布包里是颗打磨过的石头,浅蓝色的,像块凝固的星空,上面用银线嵌着颗小小的星,正是猎户座的参宿四。“在山里捡的,”申厦蓝挠了挠头,“学长说这叫蓝纹石,能映出星星的影子。”
郑雅贤把石头凑到路灯下看,石纹里果然藏着淡淡的银辉,像把整个银河都缩在了里面。她忽然想起观测站的流星雨,想起天台的偷吻,想起那些被星图和猫爪印填满的日子,原来所有的等待,都在这一刻有了形状。
“去我家吧,”申厦蓝拉着她的手往院子走,指尖紧紧攥着,像怕被风卷走的秘密,“奶奶炖了红豆汤,说要给你补补‘想念’。”
院子里的石榴树发了新芽,嫩绿的叶子在路灯下闪着光。三只小猫挤在毛线篮里,毛毛趴在旁边舔着小猫的毛,看见郑雅贤,立刻摇着尾巴凑过来,用头蹭她的裤腿。
“这只是小贤,”申厦蓝指着最小的那只灰猫,“总爱抢哥哥姐姐的奶吃,跟你一样霸道。”
郑雅贤刚想反驳,就被她拽着往天台走。楼梯间的灯泡闪了闪,像颗快熄灭的星,申厦蓝的手很暖,和她的握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温度。
天台的门还是一推就响,风带着槐花香吹过来,拂过两人的发梢。申厦蓝从背包里掏出条毛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的星星比以前多了许多,针脚也整齐了,最中间那颗星星的角还是歪的,像被猫啃过。
“在山里绣的,”她把毛毯铺在地上,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晚上观测的时候没事做,就跟着Ruka学,她说这次的星星像模像样了。”
郑雅贤坐在毛毯上,感觉它软得像团云。申厦蓝挨着她坐下,从背包里摸出两个保温杯,热可可的甜香漫上来,混着刚才吻里的野莓味,在风里酿成温柔的味道。
“你看,”申厦蓝指着东方的夜空,“猎户座出来了,参宿四是不是特别亮?”
郑雅贤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几颗亮星连成熟悉的形状,像个昂首的猎人,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格外醒目。她忽然想起申厦蓝信里的话,原来最亮的星从来不在天上,而在等你回家的人眼里。
“天文社下学期去海边观测,”申厦蓝喝了口可可,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看英仙座流星雨,你……”
“去。”郑雅贤没等她说完就点头,看着她眼里的光瞬间亮起来,像被点燃的银河,“这次我们一起收拾行李,带双倍的热可可。”
“嗯!”申厦蓝用力点头,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给,补充能量。”
甜味在舌尖散开时,郑雅贤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星图背后的等待,那些写在信纸上的想念,那些被山风和槐花香吹过的吻,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就像猎户座永远会在冬夜升起,就像银河总会在盛夏铺开,她们的故事,也会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里,被星光和猫爪印悄悄续写。
申厦蓝忽然躺下,头枕在郑雅贤的腿上,眼睛望着夜空,像个孩子。“你说,老黄现在是不是在山里当大王了?”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点怀念。
“肯定是,”郑雅贤摸着她的头发,指尖穿过发间的碎草,“说不定它正看着猎户座,想让你给它带猫粮呢。”
申厦蓝忽然笑了,翻身起来吻住她。这次的吻比刚才更深,带着热可可的甜,野莓的酸,还有点橘子糖的香,像把整个春天的味道都揉在了一起。天台上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远处Pharita和Ruka的笑声,带着院子里小猫的轻叫,带着满夜空的星光,把这个吻的温度,悄悄刻进了彼此的年轮里。
郑雅贤闭着眼睛,感觉申厦蓝的手指穿过她的发,像在数天上的星星。她忽然想起那个未拆的信封,想起信里的星图,想起那颗蓝纹石,原来所有的思念,都抵不过此刻身边的温度。
“郑雅贤,”申厦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电流般的颤音,“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像猎户座和金牛座,像地球和月亮,像……像毛毛和它的小猫。”说完,申厦蓝将吻轻轻的落在郑雅贤的嘴唇。
郑雅贤睁开眼,看见她眼里的银河,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她用力点头,感觉有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毛毯的星星上,像给它镀了层光。
“好。”
夜风带着槐花香吹过天台,卷起几片花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远处的银河在天际线若隐若现,像条流淌的光带,把翰林路的灯火、院子里的猫叫、天台上的吻,都轻轻揽在了怀里。
或许很多年后,她们会一起去看南半球的银河,一起在海边等英仙座的流星,一起数老黄的后代有多少只。但此刻,天台上的风,保温杯里的热可可,毛毯上的星星,还有彼此唇上的温度,已经足够把这个春天,酿成最温柔的模样。
因为她们都知道,最好的星空从来不在远方,而在身边人的眼睛里,在每次偷吻的温度里,在那句藏了满纸心事的“永远”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