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拍完时,夕阳正透过摄影棚的高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沈音祎摘下鬓角的珍珠发夹,随手扔给道具助理,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小腿线条在光线下泛着冷白的光泽。
“沈老师刚才那段即兴太绝了。”场记捧着剧本追上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尤其是敲手背那下,像真的在递情报似的。”
沈音祎接过助理递来的温水,指尖还残留着道具烟卷的凉意:“是蔡老师接得好,眼神里的慌太真了。”她说话时没回头,径直走向休息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得像在打暗号。
蔡宁儿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听着这话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时衍的助理刚把保温杯放在她面前,杯壁上“衍”字的烫金在光线下晃眼——那是时衍常用的杯子,今早特意让助理送来的。
“宁儿姐,时导说晚上一起吃个饭,顺道聊聊下一场戏。”助理的声音小心翼翼的。
蔡宁儿还没应声,就见沈音祎的身影出现在化妆镜里。她正对着镜子卸唇妆,猩红的唇膏被棉签擦下来,露出原本浅淡的唇色,倒比带妆时多了几分疏离。
“时导的戏,规矩向来大。”沈音祎忽然开口,镜子里的目光恰好与蔡宁儿对上,“尤其是情报戏,差一分火候都不行。李小姐要是觉得难,不如……”
“我能演好。”蔡宁儿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刻意的强硬,“不用沈老师费心。”
沈音祎轻笑一声,转过身时手里把玩着那支刚卸下来的口红:“最好是。”她走到门口时忽然顿住,回头看向蔡宁儿被红酒浸湿的手套,“对了,道具组的白手套是真丝的,三百一双。”
这话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蔡宁儿的软肋。她家境虽优渥,却向来在这些细节上被时衍挑剔——上次因为戴了现代款的隐形眼镜,被他当众要求重拍了三遍。
化妆间的门被轻轻带上,蔡宁儿看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角,忽然抓起保温杯往出走。时衍的监视器就在摄影棚最深处,他总爱在拍完戏后反复回看素材,眉头皱得像能夹死蚊子。
她走到时衍身后时,他正放大沈音祎刚才倾身的特写。屏幕里的沈音祎眼神半眯,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角的笑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拿捏,连耳坠晃动的弧度都像经过计算。
“她是不是针对我?”蔡宁儿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时衍没回头,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你看她的手。”画面里沈音祎的手指正悬在蔡宁儿手背上,关节微屈,“这个姿势在情报术语里叫‘叩门’,三短两长是安全,三长两短是危险,她敲的是三短——在给你递信号,让你接戏。”
蔡宁儿愣住了。她从未研究过这些,只当是沈音祎故意刁难。
“沈音祎在镜头前,从来只针对角色,不针对人。”时衍终于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你刚才在镜头里,慌的是蔡宁儿,不是李小姐。这两者,天差地别。”
这时场务匆匆跑进来,手里举着个证物袋:“时导,沈老师让把这个给您。”袋子里是枚银质袖扣,上面刻着极小的“76”字样——那是剧本里李小姐给沈音祎饰演的情报贩子的信物,刚才的戏里被沈音祎藏进了旗袍盘扣里,谁都没发现。
“她怎么知道……”蔡宁儿脱口而出。剧本里只写了“交接信物”,没说藏在哪里。
“她看剧本时,会把每个角色的小动作都标出来。”时衍拿起袖扣,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字,“三年前她演女特务,为了藏密信,在旗袍里缝了十七个暗袋。”
蔡宁儿看着时衍眼里一闪而过的欣赏,忽然想起昨晚他盯着沈音祎试镜片段时的样子。那时她以为是时衍偏心,现在才明白,有些人站在镜头前,就像天生该活在那里,每个细胞都在说戏。
夜色漫进摄影棚时,沈音祎已经换好了便装。黑色风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简单的白衬衫,和镜头里的风情万种判若两人。
“沈老师,时导说……”助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抬手打断。
“告诉时导,下一场戏的道具我看过了,那支钢笔的暗格太浅,藏不住密信。”她走到门口,夜风掀起她的衣角,“让道具组重做,明天一早我要看到。”
助理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忽然想起刚才整理沈音祎的剧本时,看到扉页上写着一行字:所有即兴,都是备演千遍后的水到渠成。
摄影棚的吊扇还在转,留声机里的爵士乐不知何时停了。蔡宁儿站在监视器前,看着屏幕里沈音祎最后那个眼神——那里面没有挑衅,只有对戏的极致专注,像猎手盯着猎物,更像演员捧着角色,寸步不让,却又无比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