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会议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苏慕云低头整理着项目文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自从那天的公寓会面后，陆烬川的“甲方考察”变得愈发频繁，频率高到连工作室的同事都开始窃窃私语。
“慕云，陆总又来了。”林薇探头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还带了你最爱的那家咖啡馆的拿铁，三分糖。”
苏慕云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专业得体的微笑走出办公室。陆烬川果然站在接待处，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他手里拎着的纸袋上印着那家咖啡馆的logo——那是他们高中时常去的地方。
“陆总太客气了。”苏慕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陆烬川却自然地递过咖啡，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顺路买的。今天我们来讨论一下方案修改的细节，不如去那家咖啡馆？环境比较安静，适合深入交流。”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顺路”和“环境安静”的借口了。苏慕云想拒绝，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对方是甲方。
咖啡馆的角落座位，陆烬川熟练地点了两份简餐，都是苏慕云偏爱的口味。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成熟坚毅的轮廓。苏慕云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在数学竞赛前紧张地攥着他衣角的少年。
“这里一点都没变。”陆烬川轻声说，指尖摩挲着杯沿，“还记得吗？高二那年，我在这里给你讲了一整夜的函数题，结果第二天比赛你比我考得还好。”
苏慕云垂下眼眸：“那么久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
“我记得，”陆烬川的声音很轻，“每一个细节都记得。”
讨论间隙，陆烬川接了个工作电话。苏慕云无意间瞥见他亮着的电脑屏幕——屏保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高中时的他们并肩站在公交站台，共围着那条驼色围巾，呵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交织在一起。
苏慕云的心猛地一颤，急忙移开视线，却撞上陆烬川含笑的眼眸。
“偷看？”陆烬川合上电脑，语气轻松，“那是我最珍贵的照片之一。每一天，”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我都在复习失去你的感觉。”
这句话像一枚细针，轻轻刺入苏慕云的心脏。他低头猛吸一口咖啡，甜中带苦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接下来的日子，陆烬川的“温水煮青蛙”策略愈发明显。以讨论项目为名的共进午餐，下班时分“恰巧”路过的顺风车，甚至周末也会“偶然”在苏慕云常去的书店出现。
最让苏慕云心神不宁的是那场雨。
傍晚时分，突如其来的暴雨困住了工作室的所有人。苏慕云站在门口望着瓢泼大雨发愁，最近的身体状况让他不敢轻易淋雨。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陆烬川带着笑意的脸：“上车吧，我送你。”
车上放着舒缓的古典乐，暖气驱散了雨天的寒意。陆烬川从后座拿出一个保温袋，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清淡粥品和小菜。
“先吃点东西，”他语气自然，“你胃不好，不能饿着。”
苏慕云怔怔地看着粥碗，是他最喜欢的那家粤式粥铺的招牌鱼片粥。他记得自己只在多年前偶然提过一次喜欢那家的粥，因为“熬得够软烂，对胃温和”。
“你怎么知道...”苏慕云的声音有些哽咽。
陆烬川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柔和：“我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你工作忙起来总会忘记吃饭，比如下雨天你的膝盖会疼，比如你压力大的时候喜欢咬笔头...”
每说一句，苏慕云的心就柔软一分。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曾在意的小习惯，却被另一个人默默记了八年。
车停在公寓楼下，雨势渐小。陆烬川从后备箱拿出一把伞，绕到副驾驶座为苏慕云开门。
“我自己上去就好，”苏慕云急忙说，“不麻烦你了。”
陆烬川却已经撑开伞，伞面大部分倾向苏慕云那边：“雨天地滑，我送你到门口。”
短短几十米的路程，两人并肩而行。苏慕云能感受到陆烬川身上传来的体温，能闻到那熟悉的雪松香气。他恍惚想起高中时，每逢下雨，陆烬川总会把伞倾向他这边，自己的校服外套湿了大半。
“到了。”陆烬川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苏慕云站在公寓门口，看着陆烬川肩头被雨水打湿的痕迹，心中涌起一股冲动：“要不要...上来喝杯茶？”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意味着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又将面临考验。
陆烬川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却出乎意料地摇摇头：“今天不了，你看起来累了，早点休息。”他伸手轻轻拂去苏慕云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明天见。”
那一刻，苏慕云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墙又崩塌了一角。
项目庆功宴那天，苏慕云多喝了几杯。或许是气氛太好，或许是陆烬川的目光太过温柔，他不知不觉就放下了戒备。
回程的车上，苏慕云靠着车窗，醉眼朦胧地看着身边开车的陆烬川。酒精让压抑已久的情感挣脱了理智的束缚。
“你为什么...”他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明明是我先抛弃你的啊...”
陆烬川的手微微一紧，声音低沉：“因为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改变。”
“骗人，”苏慕云突然激动起来，“你明明应该恨我的！为什么不像个正常人一样报复我、远离我？为什么要装得这么大度？”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陆烬川将车缓缓停在路边，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苏慕云：“因为我怕。怕如果我表现出一点点怨恨，你就会彻底远离我，连补救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八年来，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察觉你的艰难，为什么没有紧紧抓住你的手。现在我终于有机会重新站在你面前，怎么敢再冒险失去你？”
苏慕云怔怔地看着他，酒精让情绪变得脆弱。眼泪不知不觉滑落，他急忙转头看向窗外。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捧住他的脸，为他拭去泪水。陆烬川的拇指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颊，眼神深邃如夜：“别哭，慕云。我会等你，等到你愿意重新相信我的那一天。”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模糊成一片斑斓的色彩。苏慕云感到自己的心正在那片温暖中一点点融化。
回到家，苏慕云醉意朦胧地打开电脑整理文件，不小心点开了陆烬川之前发来的一个加密文件夹。鬼使神差地，他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文件夹竟然打开了。
里面不是项目文件，而是一个命名为《关于慕云的一切》的PPT。苏慕云颤抖着手点开，一页页翻看：
“慕云的喜好变化（2016-2024更新版）”
“慕云工作室项目分析及潜在合作机会”
“慕云健康状况记录与注意事项”
“如何让慕云重新接受我的可行性分析”
......
最后一页的标题让他呼吸一滞——《论如何让哥离不开我：从三分糖到一辈子》。
PPT的最后一页还链接着一个子文件夹，命名为“八年来的未寄出的信”。苏慕云点开最新的一封，日期是三天前：
“慕云哥，今天又去了那家咖啡馆。老板居然还记得我们，问你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来。我告诉他你忙，但其实我知道，是我不敢邀请你，怕你拒绝。
项目进展很顺利，但我更关心的是你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饭，膝盖还疼不疼。看到你熬夜加班，我很想过去给你披件外套，就像高中时你为我做的那样。
八年很长，长到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但八年也很短，短到我还能清晰地记得你微笑时的弧度。
我不在乎你当年为什么离开，我只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站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
永远爱你的，烬川。”
苏慕云关掉电脑，在黑暗中静静坐了很久。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而他的心中，那座冰封了八年的堡垒，正在某个人的温柔坚持下，悄然融化。
晨光微熹时，苏慕云拿起手机，给陆烬川发了条消息：“今天下班后，一起去喝杯咖啡吧。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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