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逐风第一次在任务现场走神了。

耳机里传来队员清晰的汇报声，他却盯着监控屏幕上那个略显笨拙的身影，恍惚间看到了十五年前雪夜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团子。

逸飞，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如今正以最蹩脚的伪装姿态接近目标人物。

地下停车场弥漫着机油和潮湿混凝土的气味。逸飞扯了扯过紧的领带，手心沁出的薄汗几乎要让掌心的微型扫描仪打滑。这是他正式加入“暗影”小队后第一次独立执行侦察任务，尽管只是最基础的信息确认，但他知道楚逐风正通过他衣领下的摄像头注视着一切。

“目标车辆已入库，B区第七柱。”耳机里传来琉璃清冷的声音，“逸飞，你还有两分钟到达指定位置。”

逸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像个刚加完班的普通程序员——这是楚逐风亲自为他设计的伪装身份。可当他瞥见不远处那辆黑色轿车时，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速。三小时前，这辆车曾出现在境外武器交易现场，而现在它安静地停在这里，仿佛只是某个高管代步工具。

“体温升高3度，心率123。”楚逐风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响起，“控制呼吸。”

逸飞猛地咬住下唇。又是这样，楚逐风总能在他最需要证明自己的时候，用最平静的语气提醒他还是个需要指导的菜鸟。他强迫自己放松肩膀，假装从口袋掏手机的同时，将扫描仪贴在了身旁的柱子上。

“设备就位。”他低声汇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监控车内，楚逐风修长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屏幕上分格显示着停车场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而正中最大的那个窗口里，逸飞微皱的鼻尖在放大画面中格外清晰。楚逐风唇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弧度，想起今早出门时这孩子因为热牛奶太烫而吐舌头的模样。

“老大？”琉璃疑惑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需要我接管扫描程序吗？”

楚逐风迅速收敛表情：“不必。让‘夜莺’继续，你负责警戒东侧出口。”

他下达指令时目光仍停留在逸飞身上。那孩子正在假装系鞋带，趁机将第二个传感器贴在车底盘——动作标准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可楚逐风还是注意到他起身时下意识揉了揉膝盖。旧伤又疼了，明明嘱咐过他睡前要热敷的。

“扫描完成。”逸飞的声音带着雀跃，“数据传输中。”

楚逐风按下通话键：“撤出路线C，三号安全点集合。”

就在逸飞转身的瞬间，停车场灯光突然熄灭。楚逐风猛地坐直，监控屏幕闪烁几下后陷入黑暗。

“电力系统被切断！”琉璃急促汇报，“有干扰源，通讯中断了！”

楚逐风一把扯下耳机，抓起手枪冲下车门。十五年前那个雪夜的恐慌感突然席卷而来——当时他也不过是个刚失去双亲的少年，却要决定是否带走那个在废墟中发抖的小男孩。而现在，他再次面临可能失去逸飞的恐惧。

黑暗中，逸飞屏住呼吸靠在柱子上。训练时的记忆本能般浮现：楚逐风曾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在失去视觉时依靠其他感官。他嗅到一丝陌生的古龙水味，听到左侧有轻微的脚步声。

“小飞。”熟悉的低唤从身后传来。

逸飞几乎要转身，却在最后一刻僵住——楚逐风从来只在全息投影训练场外叫他“逸飞”或全名。这个亲昵的称呼，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陷阱。

他猛地蹲下身，一道激光擦过刚才他头部的位置。

“识别伪装声纹。”逸飞对着腕表式通讯器低语，同时滚到另一辆车后。表盘闪烁显示声纹与楚逐风匹配度98.7%，这让他心跳漏了一拍——难道刚才真是楚逐风在叫他？

犹豫的刹那，黑影已经逼近。逸飞抬臂格挡，被震得手腕发麻。对方招式狠辣，完全是致命路数，这反而让他清醒过来：楚逐风永远不会这样对他出手。

近身搏斗中，逸飞突然想起楚逐风教过的一个反关节技巧。他假意失足滑倒，在对方俯身的瞬间双腿绞住敌人脖颈。窒息让袭击者松开了武器，逸飞趁机将镇定剂注射进对方颈部。

备用电源此时启动，灯光重新亮起。逸飞喘着气看清地上的人——完全陌生的面孔，但穿着停车场维修工制服。

“干得漂亮。”楚逐风的声音真实地传来。

逸飞抬头，看见楚逐风正站在十米外，举枪的手刚刚放下，显然已经锁定目标多时。所以刚才他完全在楚逐风的保护范围内？这个认知让胜利感打了折扣。

“我制服他了。”逸飞忍不住强调，踢了踢昏迷的袭击者。

楚逐风走近，突然伸手擦过逸飞脸颊。指尖沾上一丝血迹：“你受伤了。”

“擦伤而已。”逸飞偏头躲开，却闻到楚逐风袖口熟悉的雪松香气。这是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秘密信号——表示“危险解除，我在”。

回程的指挥车上，逸飞对着医疗包里的镜子处理伤口，从镜面反射里偷看楚逐风。男人正在浏览数据，侧脸在屏幕冷光下显得格外凌厉。可当琉璃汇报“目标车辆发现武器残留”时，逸飞看见楚逐风食指轻轻敲击桌面——这是他心情愉悦时的小动作。

“今日表现评分。”任务结束后楚逐风惯例宣布结果，“琉璃A，黑隼B+，夜莺...”

逸飞紧张地攥紧衣角。他今天不仅完成了侦察，还独自应对了突发状况。

“C。”楚逐风淡淡地说，“在黑暗环境中迟疑0.8秒，足够敌人开枪两次。”

车厢里一片寂静。逸飞眼眶发热，猛地站起来：“可我识别了声纹伪装！而且我制服了袭击者！”

“活着不是评A的理由，”楚逐风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得残忍，“是底线。”

当晚逸飞赌气没有去楚逐风书房做任务复盘。他躲在训练场加练到凌晨，直到旧伤疼痛难忍才一瘸一拐地回房。推开门时，他发现床头放着新的战术手套和一张便签：

“进攻节奏尚可，下盘仍需巩固。明早六点，格斗场。——楚”

逸飞把便签贴进秘密收藏盒时，发现最早期那些稚嫩笔迹的评语已经泛黄。从“今天没有哭”到“战术意识初显”，楚逐风的字迹十五年如一日的冷静自持。

而此刻的书房里，楚逐风正在销毁一张照片——那是今天停车场监控拍到的画面：逸飞制服敌人后，转头寻找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依赖。这种软肋，本不该存在于暗影小队领袖的身上。

他将照片碎片丢进火焰，想起逸飞五岁时被噩梦惊醒后，只有抓着他衣角才能安睡的模样。当时他也不过是个刚失去一切的少年，却要学着成为别人的依靠。

窗外曙光初现，楚逐风摩挲着胸前一枚磨损严重的狗牌——这是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今日逸飞遇险时，他竟第一次犹豫是否该让孩子彻底离开这个黑暗世界。

小队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