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母亲

七，母亲

巡逻至基地西北角的樱花树时，颜爵的脚步突然顿住。晚风卷着残叶掠过他的靴底，光秃秃的枝桠在暮色中抖落最后一点余晖，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病床边那盆枯萎的盆栽。

“这破树还留着？”庞尊搓着冻得发红的耳朵，雷光在指尖滋滋作响，“总长也是奇怪，末世都这样了，还讲究这些风花雪月。”

颜爵没接话，只是抬手按住左手腕的手套。那里的疤痕在阴雨天总会隐隐作痛，就像此刻，一看到这棵樱花树，心口就泛起熟悉的钝痛。母亲的脸在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她总爱穿浅色的裙子，坐在樱花树下写生时，阳光会透过花瓣落在她的画纸上。

“说起来，你妈是不是也喜欢樱花？”庞尊的声音突然放轻，他上次在实验室翻到过一张旧照片，年轻的女人抱着个小孩站在樱花树下，眉眼和颜爵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颜爵的指尖猛地收紧，钢笔的金属笔帽硌得掌心生疼。“别提她。”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冷得像刚凝结的冰，“巡逻完了就回去。”

庞尊识趣地闭了嘴，却注意到他转身时，左手在樱花树干上轻轻碰了一下，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风里飘来冰系部训练的声响，颜爵望着远处闪烁的冰雾，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母亲去世那年，他才十六岁。那时末世还没来，她因为长期使用未被察觉的“画愈”异能耗尽了生命力——她的画能安抚人心，却会悄悄透支自己的精神。直到她倒在画室里，画纸上还留着未完成的樱花，颜料晕开的痕迹像一滴凝固的泪。

父亲就是从那时开始反对他画画的。他总说“画画没好下场”，却在整理母亲遗物时，把那本画满樱花的画册偷偷塞进了他的书包。

“颜爵？发什么呆呢？”庞尊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颜爵收回目光，指尖的淡金色光痕悄然隐去：“没什么。”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我妈……她生前确实喜欢樱花。”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散。

晚风突然转向，将他们的对话送向了冰系部的方向。冰璃雪刚结束加练，正靠在墙角调整呼吸，听到“妈妈”“樱花”时，心脏猛地一缩。

她想起颜爵母亲的照片，想起他说过“我妈画画时会发光”，想起他偷偷告诉她“我妈的异能是秘密，她能画出让人开心的画”。那时她以为是玩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是真的。

原来他母亲也有异能，原来她已经不在了。

冰璃雪望着樱花树的方向，看到颜爵的背影在暮色中微微佝偻，左手始终按着手腕，像在守护什么珍贵的东西。他的孤独那么明显，可为什么面对她时，却要竖起满身的尖刺？

“那边有人！”庞尊突然指向墙角，雷光瞬间亮起。

颜爵立刻转身，目光如冰刃般射向冰璃雪藏身的角落。当看清是她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又恢复了漠然。“基地规矩，核心区附近禁止逗留。”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刚才那个流露脆弱的人只是幻觉。

冰璃雪站起身，指尖的冰雾不受控制地飘散。她看着他被面罩遮住的脸，看着他按着手腕的动作，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对不起，上校。”

她转身离开时，听到庞尊在身后低声说：“你对她也太凶了……”后面的话被风吹散，只剩下樱花叶飘落的轻响。

颜爵望着她消失在帐篷后的背影，左手缓缓松开手套，露出下面淡粉色的疤痕。母亲教他握笔时留下的疤，此刻正隐隐作痛。他不能认她，至少现在不能。父亲说母亲的异能被盯上了才出事，他的“画界”比“画愈”危险百倍，他不能把璃雪卷进来。

“走吧。”他重新戴上手套，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

庞尊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没再追问。晚风穿过樱花树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某个不能说的秘密叹息。

冰璃雪回到宿舍，将颜爵送的钢笔紧紧攥在手心。笔帽上的“雪”字硌着掌心，让她想起颜爵母亲的名字里也有“雪”字。原来这份牵挂，从一开始就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沉重。

窗外的樱花树在夜色中沉默伫立。冰璃雪的指尖凝结出一朵小小的冰樱花，花瓣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她会等，等他愿意放下防备的那天，等他相信她能一起承担的那天。

毕竟，樱花落了会再开，记忆藏了，总会有重逢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