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菱歌缩在假山石后，指尖掐进掌心才按住发抖的膝盖。黑布木箱擦着假山根过去，箱缝里漏出半张纸角，她借着月光瞥到“北境”二字，没等看清更多，箱子就被抬进了偏殿。随即火光“腾”地窜起，映得窗纸发红，纸燃尽的脆响混着太监压低的说话声飘过来：“……那信上写的到底是啥？三皇子竟急着烧干净？”
“谁知道？只瞧见‘粮草’‘私通’几个字，”矮胖太监的声音含糊，“前几日搜宫时没找着这些信，原是被藏在公主书房的暗格里了。也是巧，今早在偏殿扫地的小太监撞翻了书架，才露了踪迹……”
后面的话被火舌“噼啪”声吞了去。苏菱歌贴着冰冷的山石，喉间发紧——安神药里掺鹤顶红，焚信的木箱，还有春桃提过的“敌国使者”，线头绕来绕去，竟都往三皇子身上缠。可那日食盒上的断魂草，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若他是害公主的凶手，谁又会来害他？
正乱着，脚边的草突然动了动。灰猫从石缝里钻出来，嘴里叼着块玉佩，玉佩缺了个角，上面刻的“安”字还剩半划。苏菱歌认出这是永安公主常戴的那块——春桃跟她提过，公主总把这玉佩系在腰间，说是太后赐的。
她刚接过来，偏殿的火突然“轰”地旺了截，高瘦太监的惊叫声跟着响起：“怎的起这么大烟？快！拿水来！”
苏菱歌心头一紧，趁两个太监忙不迭去提水，猫腰往偏殿后挪。殿后窗棂被烧得发黑，她扒着窗框往里看，火堆旁散落着几片没烧透的纸，其中一片飘到窗台上，她伸手一捞，指尖被烫得发麻，却牢牢攥住了纸角。
纸上只剩“……北境粮草遭劫，非天灾，乃人为。三皇兄与……”后面的字被烧得只剩焦边。苏菱歌把纸塞进袜筒，刚直起身，就见灰猫突然弓起背，对着她身后炸毛。
她猛地回头，月光里立着个穿藏青锦袍的人影，袖口绣着银线云纹——是三皇子。他手里捏着支没燃尽的信笺，火光照在他脸上，半边亮半边暗，眼神沉得像潭深水：“你在这儿做什么？”
苏菱歌膝盖一软，顺势跪下去，手指往袖袋里摸——那里还藏着从长乐宫挖出来的瓷瓶，若被他搜走，之前的线索就断了。她埋着头，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桂花：“回……回殿下，奴婢是尚食局的，夜里送热水迷了路，瞧见这儿着火，想着来帮忙……”
“帮忙？”三皇子往前走了两步，鞋尖停在她面前，“尚食局的宫女，会往封了的长乐宫跑？会扒着偏殿的窗看？”
火光照在他手背上，那里有道浅疤——正是春桃说的，被公主摔的茶杯划的。苏菱歌心跳得发慌，却猛地想起那猫叼来的碎瓷片，咬了咬唇：“奴婢……奴婢是来找猫的。”
她抬手往假山后指，灰猫果然蹲在那里，正歪着头看这边。“这猫是公主养的，前几日总往尚食局跑，奴婢瞧它瘦了，就想着来长乐宫找找吃食……”
三皇子的目光落在猫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偏殿里的火渐渐小了，矮胖太监跑出来：“殿下，都烧干净了。”
“嗯。”三皇子应了声，视线又落回苏菱歌身上，“起来吧。”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些，“长乐宫封着，往后别再来了。若再让朕瞧见你在东宫乱晃——”
没说完的话悬在空气里，却比竹鞭抽在身上还让人发寒。苏菱歌赶紧爬起来，低着头往后退，灰猫蹭地窜到她脚边，蹭着裤脚往宫墙跑。她跟着猫往狗洞挪，听见身后三皇子突然道：“那玉佩。”
苏菱歌僵住，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玉佩，没敢应声。
“公主生前最疼这猫，”他的声音轻了些，像是飘在风里，“玉佩你拿着吧，给猫挂着。”
苏菱歌愣了愣，回头时，三皇子已转身往偏殿走，藏青袍角扫过地上的火星，竟没沾半点烟灰。她攥着玉佩往狗洞钻，猫先一步窜了出去，蹲在墙根等她。
刚钻出狗洞，就见春桃站在宫道旁的桂树下，手里还提着个食盒，月光落在她脸上，白得像纸：“你去哪了？刘管事找你好几趟了，说小厨房的萝卜还没切。”
苏菱歌心里一跳，往她身后看了看，没瞧见别人：“我迷了路，绕了远路。”
春桃的目光落在她被烫红的指尖上，又往长乐宫的方向瞥了瞥，食盒“咚”地放在地上：“方才巡逻的太监说长乐宫着火了，是你放的？”
“不是！”苏菱歌急着摆手，又赶紧压低声音，“是三皇子让人烧东西……”
“我知道是三皇子。”春桃打断她，蹲下身从食盒里摸出个油纸包，塞到她手里，“这是王厨子刚做的肉包，你赶紧回小厨房，就说我找你送食盒，耽搁了时辰。”她顿了顿，指尖掐着食盒沿，“往后别再往长乐宫跑了，也别再打听公主的事——三皇子不是好惹的，刘管事也盯着你呢，你斗不过他们的。”
油纸包还温着，苏菱歌捏着包子，见春桃眼里竟有几分急，不像是装的。她刚要说话，春桃突然往她身后推了把：“快走吧！再晚刘管事该骂人了！”
苏菱歌被推得踉跄了两步，回头时，春桃已提着食盒往尚食局走，桂花瓣落在她发上，她却没像往常那样抬手拂掉，背影绷得笔直。
回到小厨房时，刘管事果然叉着腰站在灶台前，见她进来，竹鞭“啪”地抽在案板上：“死哪儿去了？一筐萝卜等你切呢！”
苏菱歌没敢辩解，放下油纸包就拿起菜刀。萝卜堆得比生姜还高，她切着切着，指尖的烫痕蹭到萝卜皮，疼得缩了下，却猛地想起那半张纸——“北境粮草遭劫”，三皇子若真私通敌国，断不会自己烧信；可若他是被冤枉的，那往莲子羹里掺断魂草的是谁？往安神药里加鹤顶红的又是谁？
菜刀落在萝卜上，“咔嚓”一声，竟把萝卜切成了两半。苏菱歌盯着案板上的萝卜，突然瞧见切面沾着点灰——是从袖袋里掉出来的，她伸手去捡，指尖摸到个硬东西，是那半块刻着“安”字的玉佩。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玉佩缺角上。苏菱歌轻轻摩挲着缺口，忽听得窗外猫叫了一声，是灰猫蹲在窗台上，嘴里叼着片布料，是暗紫色的，上面绣着半朵银莲——那是宫里侍卫的衣角纹样。
她心里猛地一亮。前几日三皇子让侍卫去长乐宫搜东西，侍卫没进得了宫，可若有人借着侍卫的名义，悄悄进了长乐宫呢？
菜刀在案板上顿了顿，苏菱歌抬眼看向窗外，桂树的影子晃在墙上，像个沉默的影子。她低声道：“不管是谁，总得露出马脚的。”
而灶台上的油纸包还温着，肉包的香气混着桂花香飘散开，苏菱歌捏了捏玉佩，突然想起春桃方才眼里的急，心里竟有些发沉——春桃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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