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宫里来了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苏菱歌蹲在小厨房门口,看着雨丝打湿窗沿的桂花罐,灰猫蜷在她脚边,把碎布偶抱在怀里蹭来蹭去。绿萼端着刚发的新米从灶后出来,笑着喊:“菱歌姐姐!王厨子说要教咱们做青团呢,你快来!”
苏菱歌刚应着起身,就见李公公撑着伞从雨里走来,鞋尖沾了些泥,却还是笑得温和:“苏丫头,三皇子让你去东宫一趟,说有样东西要给你。”
她跟着李公公往东宫走,春雨打在油纸伞上,“沙沙”的响。路过长乐宫时,见院里的草冒出了新绿,石龛旁竟发了株小小的桂树苗,嫩生生的,被雨洗得发亮。“是三皇子让人栽的,”李公公瞥见她的目光,笑着说,“殿下说,公主喜欢桂花,让它在这儿陪着公主。”
苏菱歌心里软了软,指尖摸了摸袖袋里的木牌——那紫檀木的“菱”字,被她摩挲得越发温润。
到了东宫偏殿,三皇子正站在窗前看雨,案上摆着个描金漆盒。见她进来,他转身把盒子推过来:“打开看看。”
盒里是支银簪,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桂花,花瓣上嵌着几粒碎珠,在光下闪着细弱的光。“太后让人打的,”三皇子声音轻,“她说你总簪着木簪,不像样。”
苏菱歌捏着银簪,指尖有些发颤。她自穿来这宫,还从没戴过这样体面的东西。“奴婢……”
“戴上试试。”他打断她,目光落在她发间,“挺配你的。”
她红着脸把银簪插进发髻,镜里映出的影子,粗布裙虽还是旧的,可发间那点银亮,竟衬得眉眼都柔和了些。
“对了,”三皇子突然道,“下月镇国公要送孙女去城外的慈安堂教书,你若是想去,便跟着去看看。”
苏菱歌猛地抬头:“去慈安堂?”她听说过那地方,是收留孤儿的小院子,离宫不远,却自在得很。
“嗯。”三皇子点头,“太后已准了,你若喜欢,往后常去也可。”
从东宫出来时,雨停了。苏菱歌摸着发间的银簪,走得轻快。灰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蹭着她的裤脚往尚食局跑,尾巴上沾了片新抽的柳叶。
到了四月,苏菱歌跟着镇国公的孙女去了趟慈安堂。小院子里满是孩子的笑闹声,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拉着她的手,仰着脸问:“姐姐,你会做桂花糕吗?”
她笑着点头,从布包里拿出带来的桂花糖:“姐姐教你们做好不好?”
孩子们围过来,小手沾满了面粉,却笑得格外甜。苏菱歌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比在宫里炖多少羹汤都让人踏实。
回宫时,春桃在宫门口等她,手里提着个食盒:“刚从东宫回来,三皇子让给你的。”
打开食盒,是块叠得方方的帕子,上面绣着株桂树苗,跟长乐宫那株一模一样。帕子角上绣着个小小的“景”字——是三皇子的名字。
“殿下说,”春桃凑到她耳边,笑得促狭,“等桂树苗长大了,就邀你去长乐宫赏桂。”
苏菱歌捏着帕子,抬头往长乐宫的方向望。夕阳落在宫墙上,把那株小树苗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灰猫蹲在她脚边,“喵”了一声,像是在应和。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她依旧在尚食局炖汤,只是每月会去几趟慈安堂,教孩子们做点心。三皇子偶尔会让人送些东西来,有时是新晒的桂花,有时是本闲书,从不逾矩,却总让人心头暖暖的。
秋末时,长乐宫的桂树苗长到了半人高。苏菱歌提着食盒去看,三皇子正站在树苗旁,手里拿着把小铲子。见她来,他笑着扬了扬铲子:“来帮我松松土?”
她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桂花的香气混着泥土的腥气飘过来,夕阳落在两人身上,影子交叠在一处。
“明年这时候,”三皇子轻声道,“它该开花了。”
苏菱歌抬头看他,他眼里映着晚霞,亮得像星子。她笑着点头:“嗯,该开花了。”
风拂过,小树苗的叶子轻轻晃,像是在应许着一个漫长又温暖的将来。宫里的暗涌早已散尽,如今只剩下桂香、暖汤,还有慢慢滋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软意,在岁月里,慢慢熬成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