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倒是真的轻快起来。贵妃被禁足景仁宫，二皇子圈在府里思过，刘管事因牵涉毒杀公主，被拖去了慎刑司，尚食局里没了横眉立目的管事，连灶台边的烟火气都温和了几分。
苏菱歌照旧在小厨房切菜炖汤，只是再不用偷偷攒银子塞给管事，王厨子见她手脚麻利，总把炖补品的活交给她，绿萼也敢凑到她身边，一边择菜一边说些宫角的新鲜事——比如哪个宫的海棠开得比御花园的还艳，或是东宫的李公公又得了三皇子赏的好茶。
春桃升了掌事宫女，却常往小厨房跑，有时是借勺糖霜，有时是拿把新晒的桂花，实则总趁人不注意塞给苏菱歌个油纸包，里面或是块刚出炉的芙蓉糕，或是几颗蜜饯梅子。“太后跟前的张姑姑问起你好几回了，”那日春桃靠在灶台边，看着苏菱歌往银耳羹里撒莲子，“说让你去长春宫当差，总比在小厨房沾一身油烟好。”
苏菱歌搅着羹的手顿了顿，笑了：“我在这儿挺好的。”她指了指窗外，灰猫正蹲在窗台上晒太阳，尾巴慢悠悠地扫着落在窗沿的桂花，“自在。”
春桃撇撇嘴，却也没再劝，只是帮她把炖好的银耳羹装进食盒：“三皇子今日在偏殿见大臣，点名要你炖的银耳羹呢。”
往东宫去时，宫道旁的桂树叶子都染上了秋黄。苏菱歌提着食盒走得慢，路过长乐宫时，见宫门开了半扇，几个宫女正里头打扫，院里的杂草清得差不多了，假山旁的石桌擦得锃亮，阳光落进去，竟有了几分暖意。
“苏姑娘。”守宫门的侍卫见了她，拱手行礼，比从前客气了不少。
苏菱歌笑着点头，往里瞥了眼，见假山石后放着个小小的石龛，龛里摆着支玉簪——是永安公主常戴的那支，想来是三皇子让人摆的。她收回目光，刚要走，却见灰猫从宫里窜出来，嘴里叼着个小小的布偶，是用碎布缝的，眉眼绣得潦草，却依稀能看出是只猫的模样。
“这是……”苏菱歌把布偶从猫嘴里接过来，布偶肚子里塞着些干桂花，摸起来软乎乎的。
“是打扫时从公主枕头底下找着的，”一个扫地的宫女笑着说，“许是公主生前缝的，瞧着是给猫玩的。”
苏菱歌把布偶塞进袖袋，指尖蹭到软乎乎的棉絮，心里暖烘烘的。到了东宫偏殿，李公公正站在廊下等，见了她就招手：“可算来了，三皇子刚散了朝，正等着呢。”
进了殿，三皇子正坐在书案后翻卷宗，手背上的疤淡得快要看不见了。他抬头见苏菱歌进来，指了指桌角的椅子：“坐。”
苏菱歌把食盒放在桌上，刚要退到一旁，却听他又道：“太后的意思，是想让你去长春宫当女官，你若不愿，我去回了她。”
苏菱歌愣了愣，才想起春桃的话，连忙道：“奴婢不是不愿，只是……”她想起小厨房的灶台，想起绿萼递来的热帕子，想起窗台上晒太阳的灰猫，“奴婢在尚食局待惯了，也喜欢炖汤做菜。”
三皇子放下卷宗，看着她笑了笑：“也好。”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小的木牌，递过来，“往后在宫里走动，拿着这个，没人敢拦你。若有谁刁难，也只管来告诉我。”
木牌是紫檀木的，上面刻着个“菱”字，跟之前给她的令牌不一样，倒像是贴身用的。苏菱歌接过木牌，指尖有些发烫，刚要道谢，却见三皇子指了指她的袖袋：“猫玩的布偶找着了？”
她这才想起袖袋里的布偶，脸一红，把布偶拿出来：“是在长乐宫找着的。”
“她生前总说，等宫里太平了，就养只猫，”三皇子看着布偶，眼神软了些，“如今倒也算遂了愿。”
从东宫出来时，日头正暖。苏菱歌捏着手里的木牌，袖袋里的布偶蹭着胳膊，软乎乎的。灰猫跟在她脚边，时不时用头蹭蹭她的裤脚，像是在撒娇。
路过御花园时，见镇国公正带着个小孙子在放风筝，那风筝飞得老高，在蓝天上晃悠悠的，像只自由的鸟。镇国公见了她，笑着招手：“丫头，过来！”
苏菱歌走过去，那小孙子仰着小脸看她，手里还攥着把桂花：“姐姐，给你。”
她接过桂花，指尖沾了些金黄的花瓣，镇国公摸着胡子笑：“太后说了，等过了年，就放你出宫去，给你寻个好人家。”
苏菱歌心里一动，抬头看向天空，风筝还在飞，桂花香顺着风飘过来，甜得正好。出宫也好，留在宫里也罢，只要日子安稳，有桂花可晒，有汤可炖，有灰猫作伴，便都是好的。
她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灰猫，灰猫正用爪子拨弄着地上的桂花，尾巴翘得老高。苏菱歌笑了笑，把手里的桂花撒在它身上，看它抖着身子去扑那些花瓣，脚步轻快地往尚食局走——锅里的莲子羹怕是快好了，得赶紧回去盯着，别炖糊了。
宫墙里的桂花开了又谢，秋去冬来，雪落了又化。苏菱歌照旧每日在小厨房炖汤，只是窗台上多了个瓷罐，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罐子旁边，总卧着只灰猫，猫爪边，摆着那个碎布缝的布偶。
偶尔她会提着食盒去长乐宫，坐在打扫干净的石桌边，给石龛里的玉簪换支新鲜的花，有时是海棠，有时是茉莉，换完了就坐在那里晒晒太阳，听风吹过桂树的声音。
日子就像她炖的银耳羹，温温的，甜甜的，没了暗涌，也没了危机，只有慢慢熬出来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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