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比肩太阳

（重生前的某件事）

阮玉心神不宁地走进座谈室时，郭恒已经在等她了。她尽量不去表现出很心慌的样子，只露出一个很拘谨的笑，眸垂下来，盯着地板砖。

“坐吧。”阮玉很小心地去瞧郭恒的脸色，他脸色很生硬，看不出在想什么。她认真地坐好，手交握放在腿上。

“你跟林述，初中就认识，是吧。”他开口了。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嗯...是...”她斟酌着，搞不清他的意思。

“你应该知道，现在整个学校，你们这一级，要说谁最有可能上清北，那就是林述——当然，蒋瑞秋她纯竞赛，我们不提她。”

“这是当然的。”她抿了抿唇，感觉有些坐立难安。

“其实我也不妨告诉你，”阮玉偶尔抬头，与郭恒对视一眼，慌忙地垂下头，刘海垂下来，遮碎了神情。她恭顺地听着。“虽然其他人也很重要，但林述显然重要得多——一旦有什么人影响他，那就不只是逐出强基部那么简单了。”

“嗯...”这话意味深长。阮玉想。她于是也明白了这次谈话的用意：警告。影响林述是“大罪”，处罚上至开除，下至调班——无论哪一种，阮玉都承受不起。“所以，你要是发现有什么影响林述的东西或人，也及时向我报告。”

阮玉吸了口气，感觉心脏开始失重，下坠。这不过是一种，为了让她面上不那么难看的委婉说法罢了，她心里很明白。要是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也就罢了，但问题是，她身不正呐。

“嗯，好的。”她轻声地说，“但我平时对这个不大关心......嗯...”

“总之你知道就好。”郭恒打断了她。“你要知道，高中生活没有你想得那么丰富多彩，所有的快乐，就在日常的一点小事里。”

“嗯...我明白。”阮玉不安地坐着，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阮玉浑浑噩噩地走出座谈室时，落日已经垂西，在廊间勾勒出很好看的影子。她咬着唇，心乱如麻。

“阮玉？”听到林述的声音，阮玉抖了一下，面包屑按照意料之外的轨迹落进池塘，鲤鱼扑腾起浪花。她回头去看林述，眉眼含愁：“怎么没去吃晚饭？”林述在她身边坐下，注视着荷花丛中游动的鲤鱼：“今天下午的事，我听说了，抱歉。”

阮玉的神色黯了一下，缓缓道：“这又不是你的错。”她吐出一口气，朝池中扔入一块面包屑。“我知道，不过，这是因我而起的、对你的不公。你有抱怨的权力。”

“所以呢，你专程来同我说这些话？”这样有些刻薄的话，不是阮玉的本意，却总是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对不起，林述。她在心里暗暗说。“算是吧。”林述笑了，“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走了。”语罢起身。

“林述，我讨厌你们。”阮玉垂着头，盯着漆黑的水面，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林述的脸上绽出一个很明快的笑来：“这才对嘛。”他又在阮玉身边坐下，折了根很长的草茎，伸进池中逗鱼。

“你和蒋瑞秋，”阮玉蜷起膝来，头埋进臂间，闷闷地说，“你们真的好讨厌。为什么只警告我呢，明明你和蒋瑞秋走得那么近？因为你和她都是‘关键人物’啊。她是天才，谁也不知道天才的思维方式是什么样的，万一提了反而影响她拿金牌呢？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是你们光辉下陪衬一样的存在，即便影响了我，对学校的影响也没那么大。”

“某种程度上，我被放弃了呢。”她自嘲地笑笑，将面包屑碾碎撒进水里。鱼跃得很高，阮玉感觉池水溅到了她的脚踝上。双方都沉默着，看太阳静静地沉没在高楼大厦之间，天色变成灼人的紫红。“...”阮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林述，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地沉静、清晰，带着比大部分同龄人更加清醒的理想和目标，“林述，我该怎么办？”

她在向林述发问吗？不，她不知道。或许。

晚风吹过，她看见了林述在暮色里舒展的笑意：“阮玉，人，如何能够比肩太阳？”阮玉朝水中扔入一块石子，面无表情地说：“那不可能吧，林述。”林述的笑意更深了，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阮玉，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找到了。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答案。我该走了，再见。”

阮玉怔怔地看着他坚实得过分的背影，突然十分羡慕他这种，来自于对未来清晰规划的潇洒。人，如何能够比肩太阳？她突然想起林述的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吗...”她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离答案还很远。

她仰起头，惊觉不知何时天色已完全黑了。

林述推开自习室的门时，蒋瑞秋正在演算一道组合图论题。“来了？”她看他一眼，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来，“昨天你问的那道题，我发现了一个不错的代换，式子简洁很多。”

“嗯，我回去之后又看了一下，感觉求导的方法也不会太麻烦。”林述放下背包，拉拉链的手顿了一下，“说来...阮玉今天被郭老师谈话了。”

“嗯？”蒋瑞秋停下笔，“阮玉...她怎么了吗？我实在好久没回班里了。”

“因为...和我走得有些近了。——这是‘主要原因’。”

“哦，...”蒋瑞秋把几个端点标好，“那我大概懂了。——嗯，漂亮的环。”她在图中挑出几条线来，计算了重叠情况。

“你...怎么看？”林述有些好奇她的看法，“我感觉，就算是为了清北率，这样做也有些过分。”

蒋瑞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把答案写好。她放下笔，走到窗前，夜色已经很浓了，通过光的反射，林述甚至看得清她的表情。“林述，他们或许会警告阮玉，那的确是为了升学率，但升学率，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现在的政策下，岳城一中这种小县城中学，只要出现一个竞赛金牌保送清北，或者高考多考几个680分以上的学生，岳城一中的校长就能去市里干书记。校长想不想升官？副校长想不想当校长？系主任想不想当副校长？班主任想不想当系主任？任课教师想不想评高级职称？...

“林述，我们的一举一动，关乎的不仅是学校的名誉，还有他们的仕途。而这，才是最紧要的。你觉得呢？”

“你说的在理——原来是这样。真是不公啊，你似乎没什么想法？”

蒋瑞秋坐下来，把今天做完的试题按类型归整好，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道：“无论体制如何；我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受益者，别人只会因我们受到伤害。受益的人，有什么资格作出评价呢？”

她从打印机里取出一沓烫手的复印件递给他：“别想这个了，王老师吩咐了今晚上做这套题。希望你下周预赛能过，这样，我们夏天可以一起去杭州培训。——今天有几个有意思的题，一会儿要看看吗？”

林述呼出一口气，接过那沓纸：“我会尽力。——毕竟，能在一起的时间，大概也就只有一年了吧？”

蒋瑞秋愣了一下，摇头轻笑，没有说话。

林述盯着蒋瑞秋，他多么希望听到她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啊：“人，如何能够比肩太阳？”蒋瑞秋偏了偏头：“这是个比喻性问题啊...”她看向林述，露出了探究的表情：“真有意思，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问我做什么。”

“我想比较好奇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啊...”她垂眸思索了片刻，随后说道，“林述，人和太阳根本就是两种存在。”

“但是，我想，当人站上世界的最高峰时，在其他人眼中，他与太阳毫无不同。”

Chapter 24．静能生慧．

山东省的高联预赛，岳城一中共计参与人数33人。24级14人，23级2人，25级17人。

蒋瑞秋上车的时候，嚷嚷的闹声骤然静了下来，她自动忽视了那些聚到她身上的目光，在前排坐了下来，戴上降噪耳机。

“诶，就是她吗？...好傲啊...”对25级的学弟学妹们来说，蒋瑞秋的大名可真是如雷贯耳，跟这位天赋卓越、热爱学习的学姐比起来，他们实在是又蠢又差劲。常被拿来比较，实在是正常的事。

林述来得晚了一些，很自然地坐在了蒋瑞秋旁边：“在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