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的代价

周一的晨会铃声还没响，教学楼前的公告栏已经围了半圈学生。最醒目的位置贴着一张泛黄的处分通知，周延和罗文的名字并排落在"记大过"三个字下面，事由一栏用加粗宋体写着"因口角纠纷引发肢体冲突，严重扰乱校园秩序"。寒风卷着碎雪掠过公告栏，把几张看热闹的脸吹得通红，却吹不散空气里那股剑拔弩张的余味。

办公室里，校长把保温杯往桌上重重一磕，热气混着茶叶香漫出来。周延靠着墙站在左侧，校服袖口还沾着上周打架时蹭的灰，嘴角的淤青在白皙皮肤下泛着青紫色。罗文站在对面，衬衫领口歪着，眉骨上贴着创可贴，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时，都像淬了冰。

"元旦舞会后台，全校师生都在等着开场，你们俩倒好，把化妆间当成了擂台。"校长的手指在处分单上敲得笃笃响，"江婉欣的裙子破了是意外，你们用拳头解决问题，就是给学校丢脸！"他顿了顿，视线扫过两人紧绷的侧脸，"下周一升旗，当着全校的面念检讨，一千字，少一个字都不行。把打架的原因、自己的错误写清楚，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交上来。"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里的早读声正琅琅响起。罗文先迈开步子，擦肩时低声嗤笑："为了条破裙子闹成这样，周延，你也太没出息了。"

周延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那是晚星准备了三个月的演出服。"

"那又怎样？"罗文转过身，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许曼都说了是不小心勾到的，你非要揪着不放，是觉得江晚星离了你的保护就活不了？"

"不小心？"周延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隔壁班的早读声顿了顿，"监控拍到她故意把裙摆塞进抽屉缝里，你当所有人都瞎吗？"

"你敢动她试试。"罗文的声音沉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许曼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说完便转身进了楼梯间，军绿色书包带在背后划出凌厉的弧线。

周延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冷风灌进来掀起他的衣角，也让他想起舞会当晚江晚星红着的眼眶——她穿着备用的运动服站在后台，望着地上那条绣满银线的蓝裙子，手指绞着衣角说不出话。那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晚才缝好的裙子，原本要在压轴舞里像蝴蝶翅膀一样绽开的。

午休时，江晚星抱着笔记本找到天台。周延正对着墙壁比划着什么，校服后襟沾着片干枯的梧桐叶。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眼里的戾气瞬间褪去大半。

"班主任说你拒绝了代写检讨？"江晚星把保温杯递过去，里面是刚温好的蜂蜜水，"我帮你整理下思路吧，就写当时太冲动，没控制好情绪..."

"不行。"周延打断她，喉结动了动，"我要写清楚裙子是怎么破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监控截图，是他托学生会的朋友偷偷弄来的——画面里，许曼背对着镜头整理道具，手指却悄悄勾住了挂在衣架上的裙摆。

江晚星的指尖微微一颤。她认得那截裙角的蕾丝花边，是她特意拜托外婆钩了半个月的。"但这样的话..."她咬了咬下唇，"大家会说许曼是故意的，她在班里本来就没什么朋友..."

"难道就该让你受委屈？"周延的声音陡然提高，又很快放软，"那晚你明明排练了那么久，上台前连妆都哭花了。"

"都过去了。"江晚星把截图折起来塞进他口袋，"裙子我已经补好了，虽然没原来好看，但下次表演还能穿。"她踮起脚尖，轻轻把他眉骨上歪掉的创可贴扶好，"检讨书我帮你写框架，你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周延望着她泛红的眼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风卷着雪沫落在两人发间，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江晚星也是这样，总在他跟人打完架后，拿着创可贴追在他身后跑。

那天傍晚，周延在操场角落堵住了许曼。女孩抱着画板，围巾把半张脸都埋了起来，看见他时，睫毛剧烈地抖了抖。"我知道是你做的。"周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以后离晚星远点，否则..."

"否则怎样？"罗文的声音从树后传来。他把许曼拉到身后，运动服上还沾着篮球场上的草屑，"周延，我警告过你别找她麻烦。"

"麻烦？"周延笑了笑，笑声里带着冰碴，"你就这么喜欢护着这种..."

"闭嘴！"罗文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周延早有防备，侧身躲过，两人很快扭打在雪地里。篮球架被撞得哐当响，惊飞了枝头栖息的麻雀。许曼站在旁边，抱着画板的手指深深掐进木头里，指节泛白。

暮色渐浓时，两人终于被巡逻的保安拉开。周延的额角渗出血迹，罗文的嘴角破了个口子，雪地上散落着两颗被打掉的纽扣。他们隔着保安的肩膀对视，眼里再没有往日勾肩搭背的熟稔，只剩下翻涌的怒火与陌生。

教学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再也无法愈合的裂痕。周延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被体温焐热的检讨框架，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或许从他选择妥协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