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烛火在灯罩中轻轻跳动,将宋姣姣独自坐在桌前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她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捻着衣袖的布料,几乎要捻出毛边来。屋内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声,又重又急。她在赌,赌上官浅足够敏锐,赌她会来。
“吱呀——”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窗户被一股巧劲推开,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得烛火猛地摇曳欲灭。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宋姣姣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率先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镇定:“你果然来了。没被发现吧?”
那黑影——上官浅转过身,脸上早已没了白日的温婉笑意,只剩下一片清冷的警惕和审视。她并不答话,而是身形一动,快如闪电,瞬间欺近宋姣姣!一只手如铁钳般猛地扼上了宋姣姣纤细的脖颈,力道之大,让她瞬间呼吸困难。
“你特地给了我那个眼神,我怎么会不来?”上官浅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她仔细感受着指尖下脉搏的跳动和肌肉的反应,“你不会武功?”她质疑道,手上力道又加重一分。
“废话!”宋姣姣脸憋得通红,双手徒劳地试图掰开那只索命的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我有病!怎么练武?!你……你再不松手……就没人能给你往外传讯了!”
“传讯?”上官浅眼神一锐,瞬间松开了手,但仍保持着极近的距离,紧紧盯着宋姣姣剧烈咳嗽的样子,“你能传讯?”
“咳……咳咳……”宋姣姣揉着发痛的脖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自顾自坐下,倒了杯冷茶压惊,才哑着嗓子道,“那当然!否则你以为……角公子今日看到的家书,是哪来的?”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上官浅也坐。
上官浅并未完全放松警惕,依言坐在她对面,目光如炬:“你的寒鸦是谁?”
“我没有寒鸦,”宋姣姣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声音里带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我只有‘父亲’。”
上官浅瞳孔微缩:“你是魑阶?魅?四大魍我都听说过,没你这号人物。难不成……你是魉?”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和难以置信的惊讶。
“这重要吗?”宋姣姣抬起眼,直视她,“魑魅魍魉,无论哪一阶,不都是为无锋办事?只不过这些分级,确实有点用处,”她语气略带讥讽,“起码,你比云为衫那女人聪明点,沉得住气。”
“你拿我和云为衫比?”上官浅像是被刺了一下,随即冷声道,“那日我亲自试探你,你不为所动,伪装得极好。今日又为何愿意与我相认?”
“你还问为什么!”宋姣姣仿佛被点燃了怒火,猛地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磕”的一声脆响,咬牙切齿道,“云为衫这么急不可耐地跟着宫子羽潜入后山!如今宫门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她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是想把所有姐妹都拖下水,把把柄直接送到宫尚角手上吗?!”
“云为衫进入后山了?!”上官浅这次是真的震惊了,显然毫不知情,“她何时……”
“你居然不知道?”宋姣姣夸张地提高音调,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斥责,“怎么?她没和你通气吗?如今宫尚角早已察觉不对劲,宫远徵今日也是成天往后山入口跑,神神秘秘的,我问什么都问不出来!就连那个金繁……,明显是在加强戒备!你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上官浅,你是怎么爬上魅阶的?!”
“这我怎么知道!”上官浅也被她质问得有些恼火,又带着一丝委屈,“她又没告诉我要做什么!近几日……近几日我一直被‘半月之蝇’折磨,浑身灼痛难忍,自顾不暇,哪有精力时刻去盯着她!”她说着,语气里带上了真实的痛苦和怨愤,她看向宋姣姣,眼神复杂,“你今日既收到了来信,看来是早就把情报送出去了,也拿到了每月的解药吧?你又怎么会懂得我‘半月之蝇’发作时生不如死的痛苦!”
“半月之蝇?”宋姣姣嗤笑一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我可不是你们这种……需要用这种东西才能控制的低级棋子。行了,废话少说,只要你别学云为衫那样冲动行事,把自己暴露了,引得宫尚角彻底起疑,我就帮你把信息送出去。反正我每月都有‘家书’往来,毕竟……”她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我可是有着最‘疼爱’我的‘父亲’。不过,我也只能帮你送出情报,要想拿到解药,你还得自己想办法咯……”
她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上官浅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沉寂。她不再多言,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窗外夜色。
“呼——”直到窗户重新关严,宋姣姣才彻底松懈下来,浑身发软地趴倒在冰凉的桌面上,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刚才真是生死一线!
“果然,都是刺客!”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突然从房梁阴影处传来。
“啊!”宋姣姣吓得猛地弹起来,心脏差点停跳,看清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后,才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宫远徵!你吓死我了!”
少年抱着双臂,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一步步从暗处走到灯下。
“我刚刚还以为你吓跑了呢!”宋姣姣惊魂未定地抱怨。
“你又没真遇到危险,我出来干嘛?”宫远徵嘴硬道,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她白皙脖颈上那一道明显的红痕。
“谁说的没危险!”宋姣姣立刻指着自己的脖子,又气又后怕,“刚刚!她!上官浅!就在这儿!掐着我脖子!手指再用力一点,我现在就该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她怒视着宫远徵,仿佛在控诉他的见死不救。
“这不没事嘛。”宫远徵移开视线,语气有点虚,自顾自坐下拿起茶壶倒水,掩饰自己的心虚。天知道刚才上官浅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刻,他差点就忍不住从梁上跃下来了!指甲都掐进了掌心。只是哥哥冷静的嘱咐在耳边回响——“宋姑娘聪明伶俐,自有分寸,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绝不能轻易暴露,否则前功尽弃。”
他抿了口冷茶,再抬头时,语气别扭却带着一丝真正的赞赏:“不过……哥说得没错,你确实挺聪明的。就这一会儿功夫,连哄带吓,竟然真从她嘴里套出这么多话来。”这几乎是他能说出的最高夸奖了。
“嘿嘿,那当然了!”宋姣姣立刻被顺了毛,得意地扬起下巴,随即又想起正事,凑近些低声道,“对了,你听到她说的那个‘半月之蝇’了吗?听起来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药,每月发作,控制着她们。说不定……你要是能研制出解药,真能让她临阵倒戈,帮我们对付无锋呢?”
【毕竟……那可是孤山派唯一的遗孤了啊!上官浅,你本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的。】这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带着难以言说的唏嘘。【就算是让她知道这不是毒也好啊。】
宫远徵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半月之蝇……此事非同小可,我需要立刻去和哥好好商量一下。”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时候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
说完,他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宋姣姣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夜这场戏,总算有惊无险地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