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雾姬夫人正低头默默收拾着案几上燃尽的香烛,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她刚欲直起身,后背的寒毛却陡然竖起,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极具压迫感的存在让她瞬间僵住。
她猛一转身,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宫尚角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在房门处。他身形挺拔,逆着光,面容隐在阴影中,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隼,正牢牢锁定着她。他就那样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没有通报,没有请示,仿佛这羽宫与他角宫并无区别。
雾姬夫人心中惊骇,面上却强自镇定。她深知不能在此刻失态将他赶出去,否则落人口实,反显得自己心虚。
“天地玄黄,魑魅魍魉。”宫尚角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在这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他缓步走入,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雾姬夫人瞬间绷紧的脸,“这句暗语……雾姬夫人应当,很熟悉吧?”
雾姬夫人收拾香烛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随即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角公子今日怎么有闲暇来我这羽宫偏僻之处?一来就说些没头没尾的话,恕妾身愚钝,听不明白。”
宫尚角走到桌边,指尖拂过冰冷的桌面,并未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冷漠:“我说的是什么,雾姬夫人心里很清楚。或者,我该换个称呼——”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致命的寒意,“姬、无、名。”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雾姬夫人耳边。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宫尚角。
宫尚角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继续抛出另一个重磅线索:“听说……雾姬夫人早年,曾有一个弟弟。姐弟情深,令人动容。”
“弟弟”二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雾姬夫人……不,是姬无名内心最深处、也是最脆弱的锁。她一直强装的镇定彻底瓦解,眼中瞬间爆发出惊恐与厉色,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你想做什么?!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
宫尚角面无表情,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平静:“雾姬夫人放心。毕竟,宫某也无法对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再做什么。”
“不可能!”姬无名像是被彻底激怒的母兽,理智瞬间被担忧和愤怒吞噬,她再也顾不得此时是白天,是否会被人察觉,身形一动,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直扑宫尚角面门!“你骗我!你把我弟弟怎么了!”
她的攻势狠辣,全然不顾自身防守,只为逼问。然而,她终究不是宫尚角的对手。宫尚角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侧身、格挡、反手扣腕,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两三招,便已轻易将她的手臂反剪制住,牢牢摁在原地。
“看来,”宫尚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冰冷而笃定,“你还不知道。你的弟弟,早在十多年前,在你加入无锋后不久,便和你父亲一起,死于无锋的灭口。尸骨……被扔去喂了豺狼,连块像样的坟冢都没有。”
姬无名被他死死制住,身体因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她疯狂地摇着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不可能!怎么可能十多年前就死了!我明明……我明明后来还收到了……”
“收到了他贴身携带的短剑。”宫尚角接上了她未说完的话,语气斩钉截铁。
姬无名猛地抬头,泪眼婆娑中充满了震惊与骇然:“你知道?!是你……是你拿走了短剑?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本来只是基于线索的猜测,”宫尚角看着她彻底崩溃的反应,知道自己击中了要害,“但看你此刻的反应,应当是我猜对了。”他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后退一步,看着她无力地瘫软下去。
“我派人去你的家乡仔细查过。”宫尚角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一字一句敲打在姬无名的心上,“查到的结果确凿无疑,你的父亲和弟弟,十多年前就已遇害。当时村里的乡亲眼见惨状,心生怜悯,却又找不到尸骨,只得将你弟弟生前最珍视的一柄短剑作为遗物,为他立了一座衣冠冢,也算是个念想。”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盯着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姬无名:“可惜,我们的人找到那座坟时,发现坟头的土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虽然时日已久,但翻动处与周围的旧土仍有细微差别,甚至还能看到当时被翻出又枯萎的草根。而坟冢里面,那柄作为唯一信物的短剑,早已不翼而飞。”
姬无名听着这残酷的真相,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她至亲之情的骗局!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以为是在为家人复仇,却原来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泪水汹涌而出,她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地啜泣起来,声音破碎不堪:“我都做了些什么……我……我居然相信了他……我竟然……竟然信了那个谎言……” 极度的悔恨与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宫尚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关键——他。
他立刻俯下身,目光紧紧锁住崩溃的姬无名,声音低沉而紧迫,带着不容置疑的追问:“是谁?那个告诉你弟弟还活着、给你短剑、指使你做事的人……是谁?”
姬无名抬起泪眼,通红的眼眶中布满了血丝与泪水,她望着宫尚角,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说出那个名字需要耗尽她全部的生命力。在巨大的悲痛与幻灭之下,她终于颤颤巍巍地,从齿缝间挤出了三个让宫尚角瞳孔骤缩、心头巨震的字。
那是一个他绝不想听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