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 91

她的声音带着回忆的痛苦，目光似乎穿越了时光，看向遥远的过去。

“无锋派我刺杀当时还是少主的前执刃，我失败了。阴差阳错，我遇到了子羽的母亲……兰夫人。得知她是少主候选新娘，我便隐姓埋名，留在了她身边做侍女。后来兰夫人被选中，前执刃为了让她在宫门不至于孤单，便将我一同接入了宫门……再后来，兰夫人病逝了。”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对故人的怀念。

“就在那个夜晚，前老执刃他单独召见我。他告诉我，他早已知晓了我的身份。他还告诉我……我的父亲和弟弟，在我加入无锋不久后，就被杀了，尸骨无存。同时，他也向我揭露了无锋控制刺客的‘半月之蝇’并非剧毒，只是发作痛苦的真相……那一刻，我对无锋的恨意，与对宫门、对子羽的愧疚交织在一起……我选择了背叛无锋，真心实意地留在宫门，照顾子羽，将他视若己出。”她说到这里，深深望了宫子羽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慈爱，有愧疚，更有无尽的悲伤。

“我本以为，我会守着这个秘密，在宫门默默终老，用余生来偿还罪孽，守护子羽。直到……直到不久前，我弟弟的贴身短剑，突然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带着被欺骗和希望重燃后又彻底粉碎的绝望，“原来……我弟弟没有死！当年的一切，都是老执刃在骗我！他骗了我十几年！”

“于是你就怀恨在心，杀了老执刃？！”花长老怒声质问，声如洪钟。

“不！我没有！”雾姬夫人猛地抬头，眼中是真实的痛苦与挣扎，“我恨！我怎能不恨！可我更知道……老执刃对于子羽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子羽在这世上仅剩的、最亲的人了！我下不了手……我一直在犹豫，在痛苦……”

她喘息着，继续道：“直到那日，少主……宫焕羽，他来找我。他说……他可以帮我，他说他要启动无量流火，向无锋复仇！可是老执刃坚决反对，甚至因此动怒，要废黜他的少主之位，改立宫尚角！所以……他需要我的帮助。”

“一派胡言！”花长老再次驳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怒，“老执刃是少主的亲生父亲！他怎会……”

“你继续说。”雪长老相对冷静，抬手制止了花长老，示意雾姬夫人继续。

“他说……若是宫尚角成了少主，以角公子的性情和手段，子羽日后在宫门必定举步维艰。再加上老执刃骗我的事情……我……我当时被仇恨和对子羽未来的担忧冲昏了头脑，我便……答应了。”雾姬夫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悔恨，“那晚，我确实是第一时间赶到执刃殿的，但当我赶到时……老执刃已经气绝身亡。宫焕羽也受了伤，但那伤势，远不足以致命。我……我用他事先交给我的‘冬蝉草’，配合他的龟息功法，帮他制造了假死的迹象。”

“你说宫焕羽没死，那他现在人在何处？”雪长老追问，眼神锐利。

“后山……祠堂。”雾姬夫人吐出这四个字。

“为什么……姨娘，你告诉我为什么！哥哥他为什么要杀父亲？！”宫子羽再也忍不住，扑到雾姬夫人面前，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声音嘶哑地咆哮。

“因为他恨……”雾姬夫人看着几乎崩溃的宫子羽，心痛如绞，“他是当年孤山派的遗孤！他恨你父亲，恨整个旧尘山谷，当年对孤山派的见死不救！他想用无量流火向无锋复仇，不惜一切代价……可你父亲，他身为执刃，不能拿整个宫门的存亡去赌……”

“那我父亲呢！”一直沉默的月长老此刻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声音因愤怒和悲痛而颤抖。

雾姬夫人闭上眼，不忍去看月长老的表情：“也是……宫焕羽。月长老他……发现了少主‘假死’的蹊跷，前去调查，被宫焕羽……一剑封喉。为了混淆视听，他便在现场留下了我在无锋的代号——‘无名’。”

“那你为何……选择在此时，将这一切说出来？”花长老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不解。

雾姬夫人惨然一笑，目光转向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宫尚角：“因为……角公子查到了我。他不仅查到了我的身份，也查到了……我的父亲和弟弟，在我加入无锋的那一年，确实就已经被杀了，尸骨无存。我房间里出现的那把短剑……是宫焕羽，从我弟弟那早已荒芜的衣冠冢里……亲手挖出来的。”

希望彻底破碎，支撑她的最后一丝理由也化为齑粉。她所有的背叛、所有的挣扎，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和无法饶恕的罪过。

“我不相信！姨娘！你胡说！你是不是被他们威胁了！是不是宫尚角逼你的！”宫子羽猛地跪倒在雾姬夫人面前，双手死死擒住她的双臂，疯狂地摇晃着，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嘶吼声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然而，雾姬夫人只是任由他摇晃，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悔恨，胜过千言万语的辩解。那神情，无法作假。

宫子羽看着她的眼睛，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擒着她的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瘫软在地，失魂落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轰然崩塌。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宫子羽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