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 99

宋姣姣坐在窗边的矮几前，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正细心地将采集来的新鲜花瓣放入白瓷碗中，手持玉质的捣药杵，不紧不慢地研磨着，发出富有节奏的细微声响。

“把那边的红梅递给我一下。”她头也没抬，很自然地吩咐道。

宫远徵就坐在她对面，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听到她的话，他没什么精神地“嗯”了一声，依言将旁边小笸箩里颜色最正、形态最饱满的红梅花推到她手边。他眉头微蹙，显然还沉浸在先前大殿里，哥哥那声“子羽弟弟”带来的微妙不爽中。

宋姣姣接过红梅，动作轻柔地将花瓣摘下，加入碗中，继续研磨，声音带着了然的笑意：“你呀，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角公子把道理说得那么透彻了，可你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她抬眼，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怎么样？听到角公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么自然地喊出‘子羽弟弟’四个字，心里是不是更不是滋味了？觉得属于自己的关注被分走了？”

心思被精准戳中，宫远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哼了一声，别扭地转过头去，耳根却微微泛红，嘴硬道：“谁在乎那个草包！”

“你就是嘴硬。”宋姣姣轻笑，放下捣药杵，拿起旁边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换个角度想想，宫门执刃这个位置，听着风光，实际上呢？一辈子被困在旧尘山谷这方寸之地，跟坐牢有什么区别？你是想让宫尚角做一个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处处受制、权力有限的‘笼中执刃’，还是希望他做一个在内能主导宫门方向、在外能令整个江湖敬畏的实权人物？”

宫远徵沉默了片刻，闷声道：“哥的本事和抱负，自然不该被束缚在那把椅子上，白白荒废。”

“这就是了。”宋姣姣赞许地点点头，“所以啊，宫尚角主外，掌控全局，威慑江湖；宫子羽辅内，处理谷中事务，维系宫门日常。这难道不是眼下最能发挥他们各自所长，对宫门最有利的平衡之策吗？”

宫远徵暗自点了点头，算是被说服了。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宋姣姣正在研磨的花汁上，又瞥见她指甲上尚未完全褪去的淡淡蔻丹色，疑惑道：“你前两日不是刚染过指甲？颜色还没掉干净，现在又弄新的花汁，能染得上色吗？”

“这次不是给我染的。”宋姣姣端起瓷碗，对着光看了看花汁的浓稠度，“是给浅浅准备的。”

“上官浅？”宫远徵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你什么时候跟她感情这么要好了？还‘浅浅’……宋姣姣，你别忘了，她当初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跟她打交道，你多少长个心眼儿！”

“知道啦，徵公子。”宋姣姣拉长语调，带着点哄小孩的意味，“你是没瞧见，这几日上官浅不再装那副柔弱不能自理、说话拐弯抹角的模样了，整个人都爽利了不少。反倒是角公子，好像有点不习惯了。上午我去角宫，摘她种的那片白色杜鹃花花瓣，正巧你哥回来撞见，随口问了句‘摘这个做什么’，你猜上官浅怎么回他的？”

宋姣姣清了清嗓子，学着上官浅当时那副冷淡又理直气壮的语气：“‘摘就摘了，我种的花，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她学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你哥当时就被噎住了，愣是一句话没接上来，那表情，啧啧。”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说曹操曹操到，上官浅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浅蓝色衣裙，未施粉黛，却比往日刻意打扮时更显清丽脱俗。

“正说你今早的壮举呢！”宋姣姣笑道，“能让角公子吃瘪说不出话的，你可是头一个！”

上官浅将食盒放在桌上，神色淡然：“如今既已摊牌，我也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装模作样了。整日揣摩他的心思，累得慌。”她自顾自坐下，打开食盒，端出一碟精致剔透、点缀着梅花的糕点，语气随意，“还是与你待在一处，说话做事都轻松自在。”

她目光扫过被瓶瓶罐罐和各式花瓣占满的桌面，唯一空着的地方还被宫远徵的胳膊肘占着。她挑了挑眉，客气却不容置疑地说：“徵公子，还请您高抬贵手，把这唯一的空处让出来，这糕点没地方放了。”

宫远徵被她这反客为主的架势弄得一愣，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把胳膊从桌上挪开。上官浅这才将那碟香气四溢的梅花糕稳稳地放在空出来的位置上。

“真香啊！”宋姣姣吸了吸鼻子，立刻被糕点吸引，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拿。

“洗手。”上官浅眼疾手快，“啪”地一下轻轻拍开她的爪子，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眼神里却带着一丝难得的、真实的笑意。

宋姣姣讪讪地收回手，嘟囔道：“就你讲究……” 宫远徵看着她们二人自然的互动，虽然对上官浅仍有戒备，但紧绷的脸色也不由得缓和了几分。看在宋姣姣开心的份上，就先不和她作对了。宫远徵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