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宫的午膳,近来是越发显得……清简素净了。
当侍女们安静地将最后一道清炒时蔬轻轻放在黄花梨木的餐桌上,躬身准备退下时,宫尚角的目光在那几碟绿油油、几乎不见油星的菜色上停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近日的膳食,为何都如此……素净?”
领头的侍女停下脚步,恭敬地回身答道:“回公子,往日里,多是上官姑娘亲自下厨,或是仔细吩咐后厨准备菜式,荤素搭配,花样也多些。近日……上官姑娘不再来后厨过问了,奴婢们以为……公子是想要恢复从前的用膳习惯,所以……”侍女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些许忐忑。
宫尚角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没有再多问。
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他一人对着满桌的“青翠”。他执起银箸,却半晌没有落下。从前?从前的角宫膳食便是这般模样吗?连一丝荤腥都难得见到?他竟有些记不清了。记忆中,似乎从某个时刻开始,角宫的餐桌便渐渐丰盛起来,总会有些合时宜的、精致的荤菜,甚至偶尔还会出现一些造型别致、味道新奇的点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微微蹙眉,发现自己竟有些习惯了那种带着些许“烟火气”的饮食。
“哥!”
一声带着明显不满的呼唤打破了沉寂,宫远徵风风火火地大步跨了进来,衣袂带起一阵微凉的风。他原本憋着一肚子话要说,可目光扫过餐桌,看到那清一色的素菜时,瞬间把来意抛到了脑后,脸上写满了诧异:
“哥……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吃斋念佛了?”他绕着桌子走了半圈,难以置信地打量着那几碟菜,“这……这连点油花都看不见啊!”
宫尚角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银箸轻轻放下,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抬眼看向弟弟,语气带着惯有的沉稳,却也透着一丝无奈:“何事如此毛毛躁躁?”
被兄长一问,宫远徵这才想起正事,眉头立刻又拧成了疙瘩,语气带着十足的抱怨:“哥!你快管管上官浅吧!别让她老是往我们徵宫跑了!她现在倒好,没事就溜达过去,宋姣姣也真是的,天天跟她凑在一块儿,不是鼓捣那些花啊粉啊,就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站在边上,连句话都插不上!”他那语气,活像是自己心爱的玩具被人霸占了。
宫尚角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味道也显得过于寡淡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她有脚,想去何处,是她的自由,我如何能管?”
“怎么不能管?”宫远徵更急了,“你之前不是下令让她待在角宫,不得随意走动吗?她现在这算不算违令?你就不能让侍卫看着她,别让她出角宫大门不就行了?”
宫尚角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弟弟那张写满烦躁的俊脸上,忽然唤了一声:“远徵啊。”
“嗯?”宫远徵不明所以。
“用午膳了吗?”宫尚角语气自然地问道。
“用过了。”宫远徵下意识地回答,甚至还带着点回味,“上官浅和宋姣姣不知谁想出来的主意,竟然弄了只鸭子,在鸭肚子里塞满了泡好的糯米和切碎的腊肉丁,一起蒸熟了……啧,别说,味道还挺特别的,咸香软糯。”
他说得兴起,完全没注意到兄长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可我还未用膳。”宫尚角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似乎比刚才低沉了一分。
“哦,”宫远徵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那哥你先吃啊,你吃完我们再继续说上官浅的事。”他一副“我可以等你”的样子。
宫尚角沉默地看了他两秒,然后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吃完,还有堆积的公务需要处理。远徵弟弟,想必……徵宫内,也应该有不少事务等着你回去定夺吧?”
宫远徵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抬眼对上兄长那双深邃平静、却自带威压的眸子时,瞬间噤声。他敏锐地察觉到,哥哥好像……不太高兴了?是因为自己打扰他用膳了?还是因为……
他脑子飞快一转,立刻站起身,语气变得格外“懂事”:“哥……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徵宫确实还有几份药方等着我回去核对!对,很重要!我先走了啊……哥你慢慢吃,慢慢吃……”
说完,几乎是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宫尚角独自坐在空旷的膳厅里,看着眼前这一桌绿意盎然、却勾不起丝毫食欲的“清斋”,终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下,是彻底没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