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窗外的晨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亮痕。屋子里飘散着粥米的清香,那是毛不易刚刚从厨房端出来的。
餐桌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放在周深面前,旁边是几碟清爽的小菜。
“喏,吃吧,垫垫肚子。”毛不易的声音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他自己也端了一碗,低头搅动着,热气蒸腾上来,模糊了他有些憔悴的脸。
周深看着那碗粥,热气好像也蒸腾进他眼睛里,有点酸涩。他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米粥软糯温热,熨帖着空了一夜的胃,也奇异地熨帖着一夜不安的心。
“昨晚……”周深迟疑着开口,声音还有点哑。
“嗯。”毛不易咽下口粥,抬眼看他,眼神很平静,“烧退了不少就行。看你睡得沉,叫不醒你,也没地方睡,就在椅子上凑合了。还行,不算太难受。”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别人床边坐了一整夜只是件随手可为的小事。
周深知道他没说真话。那张靠背椅他试过,坐久了腰硌得慌。而且,他记得自己惊醒那会儿,毛不易揉眼睛时那浓重的黑眼圈和僵硬起身的动作。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堵在胸口,沉重又滚烫。他想说“谢谢”,又觉得这两个字太过轻薄,承载不起份沉甸甸的、毫无距离感闯入他孤独世界的照拂。
最终,他只是低声说:“很麻烦你……你可以叫醒我的。”
毛不易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那语气带着一种周深熟悉的、属于“毛老师”的戏谑:“叫醒?把你弄醒了又折腾半天睡不好,更麻烦。快吃你的粥。”他把一碟酱菜往周深那边推了推,“这个,还行,不怎么咸。”
话题似乎到此为止了。空气里只有细微的碗勺碰撞声和周深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
周深偷眼看了看毛不易。对方已经摘下了那顶标志性的报童帽,头发有点乱糟糟地趴着,睡意未消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碗里的粥,偶尔夹点小菜。这副样子和他平时在舞台上、采访里或随和或腼腆的样子都不同,褪去了一些明星的光晕,却多了种让周深心安的真实感——像一块沉默的山石,厚重、安稳。
原来……依赖的感觉是这样的?
这个念头突兀地跳出来,带着一点恐惧,却又有一种隐秘的解脱。周深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连忙低头喝了一大口粥,米粒烫得他舌尖微麻。
吃完了粥,周深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脸颊也恢复了点血色。他起身想收拾碗筷,却被毛不易轻轻按住了手背。
“行了病号,歇着去。”毛不易的手掌干燥温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厨房我收拾就行,顺便……把你的钥匙放这儿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金属的、挂着小玩偶的家门钥匙,轻轻放在周深面前的桌面上。
钥匙落下的声音很轻,却莫名清晰。
周深看着那道阳光镶在毛不易身上的金边,喉咙莫名其妙地发紧。
“我回酒店了,”毛不易拿起桌上的钥匙(他自己的车钥匙),“药按时吃,别硬撑。……那个 demo 的事,我会跟剧组那边再协调时间,你安心养好再说。”
“嗯。”周深应着,看着他走向玄关。
就在毛不易拉开门即将迈出去的那一刻,周深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出声:“哎,毛毛!”
毛不易停住,回头。
周深抿了抿唇,眼神飘忽了一下,最终落在对方大衣的下摆:“昨晚……那首歌,叫什么来着?《哎哟》?唱得……挺好听的。” 他声音越来越小,尾音几近于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和刻意为之的轻松。
毛不易站在门口,逆着走廊里涌进来的光线,脸上的表情隐在帽檐投下的阴影里,看得不甚分明。但周深发誓,他看到对方似乎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从胸膛里微微震动出来的愉悦。
“记性挺好。”声音带着点愉悦的促狭。说完,毛不易戴上帽子,压低了帽檐,身形融入了门外明亮的光线中。
门轻轻关上了。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粥米的香气和属于毛不易的、一种干净的皂角混着一点木质调的气息,在空气中慢慢弥漫、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