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
病房的阳光比前几日暖得更实在，金色光粒子落在白被单上，像撒了层细碎的糖。展轩靠在床头，指尖反复摩挲手机屏幕——那上面存着丞笑着比耶的照片，少年嘴角沾着点蛋糕奶油，眼睛弯得像偷藏了整片星空。房门“呀”地被轻轻推开，他手忙脚乱按灭屏幕，抬头便见姑姑拎着保温桶走进来，桶壁挂着的水珠沾湿了她手腕上晃悠的银镯子，走动时叮当作响，撞碎了病房里的安静。
“今儿感觉咋样？”姑姑把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放，掀开盖子的瞬间，糖醋排骨的甜香混着黑鱼汤的鲜气直钻鼻腔，“特意给你炖了黑鱼汤补伤口，还烧了糖醋排骨，你小时候最爱啃这口脆骨，特意多留了几块。”
“您照顾姑父都够累了，不用特意跑一趟。”展轩坐直身子，指腹无意识蹭过被子上的纹路，“医生说我这两天就能出院，点外卖也方便，不麻烦您来回跑。”
“给你姑父做也是做，顺带手的事儿。”姑姑嘴上说得随意，盛汤时却特意给展轩舀了碗最浓的，又挑了块带脆骨的排骨放进碗里，“快吃，凉了汤就腥气了，黑鱼汤补得很，多喝点好得快。”展轩望着碗里冒尖的饭菜，心里跟明镜似的——姑父素来吃惯了清淡口，碰都不碰这些酸甜油腻的，分明是姑姑记着他的口味，特意为他准备的。
久违的、被长辈揣在心尖上疼的感觉，像温水漫过干巴巴的河床，慢慢润透了心底的褶皱。他望着窗外的阳光忽然想，原来心里那些捂了好久的阴翳，只要晒晒太阳，真能像晨露似的化掉。从前总觉得跨不过的坎、拧巴了多年的疙瘩，其实简单得像喝水喘气，可那时候的自己，偏就缩在自我封闭的壳里，连伸手碰一碰的勇气都没有。
那时候的他，看着外向开朗，不过是应付日子的法子。在热闹里独处，热闹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只有独处时，才敢卸下防备真喘口气。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大概是丞那个小家伙闯进来的时候。像只刚进丛林的小兽，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生活，打得他手忙脚乱，一点点占了他的时间，又一点点啃开他的心防。他不得不给这小兽留个缝儿，不然对方能在他心里横冲直撞，搅得他不得安宁。要是没这个缝儿，他现在见了姑姑，恐怕还是会扭头就走——不和解、不原谅，那曾是他对展家人的底线。可现在看着姑姑忙碌的背影，他竟想给丞多腾点地方，心就这么大点，总得让那孩子待得舒坦些。
“姑姑，给你看个人。”展轩拿起手机，点开丞的照片递过去。照片里的少年站在银杏树下，阳光穿过叶子落在他发梢，笑得一脸灿烂，浑身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连指尖都带着少年人的鲜活。
“这小伙子瞧着真精神，眉眼看着就阳光。”姑姑眯着眼瞅了半天，随口问道，“这是谁呀？你朋友？”
“是我爱人。”展轩的声音放得软软的，藏不住的笑意往外冒，连眼底都亮了几分，“我爱他，他也爱我。等我好利索了，改天带他来给您瞧瞧。”
姑姑手里的汤勺“当啷”一声撞在碗沿上，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你找了个男朋友？还这么小，你有没有搞错！”
“是他先追的我。”展轩笑得像个偷糖成功的小孩，带着点小得意，“拍戏认识的，在一起三个月了。您看，是不是特帅？”
“帅是真帅。”姑姑咂咂嘴，眼神里带着些感慨，“尤其笑的时候，眉头带着股韧劲，唇角又暖乎乎的，那股劲儿能戳到人心里去。”叹完气，她话锋一转，追问起他和丞的事。展轩顺着话头，说起杀青前自己突然离开，后来实在放不下，偷偷给丞送了生日蛋糕却没敢露面。
“为什么不敢见他？”姑姑追问。
“我现在没能力保护他。”展轩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攥紧了手机，“我们演员这行，别说两个男孩在一起，就是正常情侣对事业都是打击。我怕将来出事他怨我，也怕我这‘月月光’的日子委屈了他。这些年我一个人过惯了，无欲无求，世界上好像就我一个人，哪怕明天不在了也没人知道，所以从没想过以后，都是活在当下，没计划过未来。他突然出现，我才慌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他，总觉得我们不在一起，各自发展没顾虑，或许对他更好。我想先好好拍戏赚钱，等能给得起一个家了，再……”
姑姑听得直摇头，放下汤勺盯着他，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他到底喜欢你什么啊？”
“不知道。”展轩老实摇头，挠了挠头，带着点自嘲，“他说上学时看过我的话剧，被我演的角色吸引了，其实我也没觉得自己哪儿好。”
“还算有自知之明。”姑姑白了他一眼，语气却软了些，“那你喜欢他什么？”
展轩眼神一下子柔下来，指尖轻轻点着手机屏幕上丞的笑脸，声音也跟着放轻：“我就喜欢看他笑，他一笑，我心里就暖洋洋的，特想跟他待一块儿。哪怕就看着他背台词、啃草莓，不说话，也觉得特踏实。我还总逗他，就爱瞧他炸毛时瞪眼睛的样子，像只气鼓鼓的小猫。后来才发现，他早就住进我心里了，舍不得他走，又怕他哪天腻了不跟我好了。幸好，他没不要我。”
“那你当初走的时候，怎么就敢赌他不会走？你脑子有毛病吗？”姑姑的话带着点急，却藏着关心。
“我没敢赌。”展轩垂眸看着碗里的汤，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我当时真打算放他走，总觉得他值得更好的。说实话，后来挺后悔的，但又觉得自己没做错——爱一个人，不就是该给他最好的吗？”
“还有买房那事儿，你说非得买了房才算给人家一个家，这事跟他商量过吗？”
“没啊。”展轩抬眼，语气带着点理直气壮，“他比我小那么多，照顾他、给他一个安稳的家，不都是我该做的吗？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碰到他！”姑姑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傻？第一，你又不是人民币，凭什么觉得人家会一直死心塌地喜欢你？人心说变就变，万一当时他真扭头走了，你哭都来不及！第二，他长这么俊，学校里多少人惦记，你就敢放他自己晃荡？再过几年，人家为什么不找个同龄的，要你这个三十多的？第三，他现在年纪小、心思纯，等毕业了工作了见了世面，你还什么都不跟他商量，怎么留得住他？第四，你单身这么多年不是没原因的，就是太自我！现在该趁着人家喜欢你，把人留在身边才是实在的，其他都是虚的！”
“少搞‘为你好’的戏码！”姑姑的话像细针，一下戳破了展轩的自我安慰，“你当初明知道离开会让他难受，还非得那么做，这叫为他好？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红不红是命，别为没影的事瞎焦虑。真遇到问题，俩人一起扛就完了，多想想怎么好好对他，感情要落到实处。再说买房安家，人家丞也是小伙子，说不定还想跟你一起攒首付、甚至想买房养你呢，这事你跟人商量过吗？房子没大的买小的，买不了北京的就买他老家父母那边的，实在不行租房子也行！以前你是一个人，怎么折腾都成，现在是两个人了，得学会商量，知道你不适应，但必须学着适应！”
那些藏在心里从没跟人说过的纠结，经姑姑一分析，突然就没那么复杂了。展轩捏着汤勺的手微微发颤，终于彻底清醒——自己总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却从没真正站在丞的角度想过。他以为的“保护”，藏着不自知的傲慢；他以为的“周全”，不过是把自己的恐惧硬塞给对方。可丞呢？明明被丢下时那么委屈，却还是攥着那颗薄荷糖没丢，还是在朋友圈里画着兔子爪，用自己的方式“要保护他”——这么想着，愧疚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只觉得欠丞的实在太多了。
他想起丞当初发的那句“再见，再也不见”，那时候只当是少年的气话，现在才懂，那六个字里藏着多少失望。丞真正介意的，从来不是“被丢下”，而是他凡事不商量、自己拍板的强硬。感情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要是总这么自作主张，迟早会把人推远。他暗自庆幸，幸好有姑姑点醒他，不然这份自以为是的“爱”，早晚得让俩人走散。
“我知道了，姑姑。”展轩猛地抓起搭在床边的外套，起身时顺手拎起靠墙的吉他，“我现在就去找他。”
姑姑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盖保温桶时嘟囔：“早这样想，不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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