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准备好一切。"陆涛潇坚定地说,"毯子、热水、药,还有轮椅。如果你不舒服,我们马上回来。"
林清初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防线彻底崩塌。她轻轻点头:"好。"
陆涛潇笑了,那笑容比星光还要明亮。"那说定了,四点我来接你。"
林清初回到房间,靠在门上,心跳加速。她不知道这种温暖的感觉是什么,只知道它让她既欢喜又害怕。欢喜的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她不再孤独;害怕的是,她开始贪恋这份温暖,开始害怕失去。
窗外,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林清初拿出手机,拍下这美丽的夜景,然后发给了隔壁房间的陆涛潇。
几秒钟后,手机响起提示音。陆涛潇回复了一张照片——是从他窗口拍的同一片海,只是角度不同。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晚安,明天见。"
林清初将手机贴在胸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明天,她还有明天。而此刻,这就足够了。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林清初已经醒了。事实上,她几乎一夜未眠。
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陆涛潇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已经起来了,正在准备热水和毯子。"
她轻轻触摸那条信息,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感受到他的温度。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海浪声隐约传来。林清初慢慢坐起身,一阵眩晕袭来,她扶住床头柜,等待那阵不适过去。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可怕,眼下的青黑像是被人打过。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试图让双颊看起来有些血色,又涂了一层淡淡的唇膏。
敲门声准时在四点响起,轻而克制,像是怕惊扰了夜的宁静。
"请进。"她拢了拢衣领。
门开了,陆涛潇站在那里,头发微微蓬乱,眼睛里却闪着清醒的光。他推着一辆折叠轮椅,肩上挎着鼓鼓的背包,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壶。
"早上好。"他的声音因为压低而显得格外温柔,"感觉怎么样?能出门吗?"
林清初的目光落在那辆轮椅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我能走路。"
陆涛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将轮椅推到一旁。"那我们慢慢走,车就停在院子里。"
他走近几步,递来一件厚实的羊毛开衫。"海边凌晨很冷,先穿上这个。"
林清初接过开衫,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一阵微妙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心头。开衫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是陆涛潇身上的味道。她将它披在肩上,顿时被温暖包围。
走廊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陆涛潇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确认她的状况。林清初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坚定有力。她不想在这时候示弱,尤其是在他面前。
院子里停着一辆改装过的吉普车,后座被放平,铺着厚厚的毯子和靠垫。陆涛潇打开副驾驶门,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进去,然后蹲下身帮她系好安全带。他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
"都准备好了吗?"他问,眼睛在昏暗的车内灯下显得格外深邃。
林清初点点头,突然注意到他右手手背上有一小块新鲜的烫伤。"你的手怎么了?"
陆涛潇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笑道:"煮热水时不小心烫了一下,没事。"
车子缓缓驶出民宿,沿着海岸线向东行驶。林清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有零星的路灯点缀其中。陆涛潇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仪表盘的微光中棱角分明。
"我们去哪里?"她问。
"望崖角,那里是看日出的最佳地点。"陆涛潇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我小时候经常和父亲去那里。"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处高崖边的停车场。陆涛潇先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背包和折叠椅,然后绕到副驾驶打开门。
"能走吗?还是..."他看了一眼轮椅。
林清初深吸一口气:"我能行。"
通往观景台的小路并不长,但对现在的林清初来说却像是一场马拉松。陆涛潇走在她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她感到被监视,又能在她踉跄时及时扶住。
崖边的风比想象中更猛烈,带着咸腥的海水味扑面而来。陆涛潇选了一处背风的平台,迅速支开折叠椅,铺上软垫,又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杯。
"先喝点热的。"他拧开杯盖,热气腾腾的姜茶散发出辛辣的香气。
林清初接过杯子,温热透过陶瓷传递到冰凉的指尖。她小啜一口,甜中带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立刻从胃部扩散到全身。
"好喝吗?我加了点蜂蜜。"陆涛潇在她身旁坐下,从背包里又拿出一个保温盒,"还有这个,趁热吃。"
盒子里是几块金黄色的南瓜饼,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林清初惊讶地抬头:"你什么时候做的?"
"昨晚。"陆涛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查了食谱,说南瓜对...对你有好处。"
林清初咬了一小口,软糯香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这简单的食物突然变得无比珍贵——他熬夜为她做的,只因为听说这对她的病有好处。
东方的天际线开始泛起鱼肚白,海天交界处渐渐染上一丝橘红。陆涛潇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左右。"他拿出一条羊毛毯,轻轻盖在林清初腿上。
"你不冷吗?"林清初注意到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
"我习惯了。"陆涛潇笑道,"小时候跟父亲来等日出,他总是忘记给我带外套,久而久之就练出了抗寒能力。"
林清初将毯子分出一半:"一起盖吧。"
陆涛潇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边,接过毯子的一角。两人的手臂隔着衣料轻轻相贴,谁都没有挪开。
晨光渐渐明亮,将云层染成粉紫色。林清初拿出手机,调整参数,开始拍摄这渐变的天色。陆涛潇安静地注视着她工作的样子,眼中满是欣赏。
"你拍照时的样子很专注。"他轻声说,"就像世界上只剩下你和你的镜头。"
林清初放下手机,转头看他:"摄影是我唯一确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透过取景框看世界,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更清晰,也更模糊。"她望向远方,"清晰的是细节——光线的角度,色彩的渐变,构图的平衡。模糊的是那些无关紧要的部分,所有干扰都被框出去了。"
陆涛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摄影对你来说是一种...逃避吗?"
林清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完全是。更多是一种选择——选择看到什么,忽略什么。"她停顿片刻,"就像现在,我选择只看这美丽的晨光,而不是..."
她没有说完,但陆涛潇明白她的意思。他悄悄靠近了一些,两人的肩膀现在完全靠在了一起。
突然,第一缕金光刺破云层,洒在海面上,形成一条闪耀的光路。林清初屏住呼吸,手指飞快地按着快门。太阳像一颗熔金的圆球,缓缓从海平面升起,将整个世界染成金色。
"太美了..."她喃喃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陆涛潇却没有看日出,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林清初被朝阳映照的侧脸上——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金粉,睫毛在光线下变成透明的羽翼,眼中盛满整个晨曦的璀璨。
一阵强风吹来,林清初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陆涛潇立刻从背后环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风。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两人都僵住了,但谁都没有挣脱。
林清初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与自己急促的脉搏交织在一起。陆涛潇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拂过她的耳际。
"暖和些了吗?"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微微的震动。
林清初点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此刻她的心脏跳得如此剧烈,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这个拥抱。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光变成了明亮的白光。陆涛潇依然抱着她,似乎忘记了松开。林清初也没有提醒他,她靠在他胸前,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刻的宁静。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她最终轻声说。
陆涛潇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手臂,但一只手仍停留在她背上。"我答应过你的。"他顿了顿,"而且...我想让你看到最美的日出。"
林清初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清澈的琥珀色,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医生告诉我诊断结果的那天,我坐在医院走廊里,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意识到那可能是我最后一个夏天。"
陆涛潇的呼吸一滞。
"但现在,"林清初继续道,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每一个日出,每一片海,每一个...遇见的人,都像是借来的礼物。"
陆涛潇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管时间长短。"
海鸥的鸣叫声划破长空,两人沉默地看着已经完全升起的太阳。林清初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但她不想离开,不想结束这完美的时刻。
"累了吗?"陆涛潇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状态。
她诚实地点头:"有点,但我不想回去。"
"我们可以再坐一会儿。"陆涛潇重新为她拢好毯子,"你靠着我休息一下。"
林清初犹豫片刻,最终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陆涛潇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小心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你闻起来像阳光。"她迷迷糊糊地说。
陆涛潇轻笑出声:"那是因为我们正晒着太阳。"
"不,"林清初闭上眼睛,"是你自己的味道。"
回程时,林清初终于在车子的轻微摇晃中睡着了。陆涛潇将车停在民宿院子里,却没有立刻叫醒她。他侧身凝视着她熟睡的脸庞,晨光为她的轮廓镀上金边。他伸手想拂开她额前的一缕头发,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了,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最终,他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清初,我们到了。"
林清初缓缓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当她看清陆涛潇近在咫尺的脸庞时,一抹红晕爬上脸颊。
"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小时。"陆涛潇下车绕到她这边,打开车门,"需要轮椅吗?"
这次林清初没有拒绝。她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头也隐隐作痛。陆涛潇熟练地展开轮椅,小心地扶她坐上去,然后推着她慢慢走向房间。
"你应该休息了。"他在门口停下,"午餐我会送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林清初摇头:"你做的都好。"她顿了顿,"今天...真的很特别。"
陆涛潇蹲下身,与她平视:"明天还可以去,如果你愿意的话。"
林清初望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坠入一个危险的境地——她开始期待每一个有他在的明天,而这恰恰是她最负担不起的奢侈。
"好。"她听见自己说。
陆涛潇笑了,那笑容比今晨的日出还要温暖。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然后起身离开:"好好休息,我中午再来。"
门关上后,林清初坐在轮椅上,久久未动。窗外,阳光已经洒满海面,新的一天真正开始了。她摸出手机,翻看早上拍的照片,每一张都记录着那个金色的瞬间,以及那个瞬间里,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她选中一张最满意的,发给了陆涛潇,附言:"谢谢你给我的日出。"
几乎是立刻,回复就来了:"谢谢你让我看到更美的风景。"后面跟着一张照片——是陆涛潇趁她不注意时拍的,镜头里的林清初正专注地拍摄日出,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美得不可思议。
林清初将手机贴在胸前,闭上眼睛。身体的疼痛依然存在,但心里某个地方,却前所未有地温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