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地的事没过多久,北漠遭遇了一场罕见的蝗灾。
成片的蝗虫飞过草原,刚抽穗的牧草被啃得只剩根,牧民们跪在地上哭,连赫连卓的亲卫都慌了神——这意味着冬天的牲畜饲料要断,饥荒怕是躲不过了。
苏婉清在宫殿里焚香祷告,裙摆扫过香炉时“不小心”打翻了供品,哭得梨花带雨:“都怪婉清没用,连祷告都做不好,惹得上天发怒……”
赫连卓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却没了往日的怜惜。他想起赵灵阳昨天来找他时,手里拿着的那捆晒干的“怪草”。
“这是苦艾,”当时她把草扔在案上,拍着灰说,“蝗虫怕这味道,晒干了撒在田里能驱虫。虽然麻烦,但总比等着饿死强。”
他当时只觉得荒谬,没当回事。可现在看着窗外遮天蔽日的蝗虫,赫连卓第一次生出了“或许该信她一次”的念头。
他转身就往林晚的小院走,留下苏婉清僵在原地,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林晚正在院子里晒草药,见他进来,挑眉:“王上不去陪你的白月光祈福,来我这破院子干嘛?”
“苦艾。”赫连卓言简意赅,“你说的办法,真有用?”
“试过才知道。”林晚起身,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几捆苦艾,“让人把这些煮成水,往田里泼,剩下的干草捆成把,插在地里。要是信我,就现在动手。”
赫连卓没再犹豫,立刻调了五百士兵过来。林晚亲自示范怎么煮药、怎么布防,指挥士兵把苦艾水泼在王府的红薯地和附近的牧场上。她跑前跑后,裙摆沾满泥点,嗓子喊得发哑,却一点没喊累。
赫连卓站在田埂上看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手里挥舞着指挥旗,像个在战场上冲锋的将军。有士兵不小心把药汁洒在她身上,她也只是笑着骂句“小心点”,转身继续干活。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个南朝公主身上的鲜活气,比苏婉清那副永远病恹恹的样子,顺眼多了。
两天后,奇迹发生了。
泼过苦艾水的地里,蝗虫果然少了大半,尤其是插着干草的地方,几乎看不到虫子。而没来得及处理的地块,已经被啃成了荒地。
牧民们跪在地上给林晚磕头,喊着“神女”。赫连卓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被人群围住,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忽然低声问身边的亲卫:“她刚来的时候,你说她会被吓死?”
亲卫尴尬地挠头:“属下……属下看走眼了。”
林晚解决了蝗灾,在北漠的声望悄悄变了。连王府的侍女见了她,都忍不住多问一句“红薯苗长得怎么样了”。苏婉清的脸色越来越差,却找不到机会下手——赫连卓看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反而总往林晚的小院跑。
他不再是来“视察”,有时会拎着两串烤羊肉,坐在田埂上看她给红薯苗施肥;有时会带来边境的军报,皱着眉问她“要是粮草不够,该先紧着士兵还是牧民”。
林晚总能给出奇怪却有用的答案:“士兵要打仗,得吃饱;但牧民是根本,得教他们存粮。不如搞个‘以工换粮’,让牧民帮军队修补城墙,换过冬的粮食。”
赫连卓听着,默默记在心里,回去就照着做了,效果居然出奇的好。
这天,赫连卓又来小院,却看到林晚正蹲在地上,给一个烫伤的小侍女涂药膏。那药膏是她用草药做的,绿油油的,涂上去居然不疼了。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烫伤膏。”林晚头也不抬,“北漠冬天冷,烧火容易烫伤,我做了点备着。”
赫连卓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说:“下个月是北漠的祭月节,你……跟我一起去?”
林晚愣住。祭月节是北漠最重要的节日,王上会带王妃出席,这是把她当成真正的王妃了。
“你的白月光怎么办?”她故意逗他。
赫连卓的脸色沉了沉:“她身子弱,不宜吹风。”
林晚笑了,点头:“好啊,正好看看北漠的月亮,跟南朝的是不是一样圆。”
她答应得爽快,赫连卓反而松了口气,耳根悄悄红了。
苏婉清听说这事时,正在摆弄一支新得的金步摇。那步摇上的珍珠,是赫连卓以前赏的。她猛地把步摇摔在地上,珍珠滚了一地。
“一个种地的贱婢,也配跟王上一起去祭月节?”她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对心腹侍女低声道,“去,把那东西拿来。”
祭月节前夜,林晚正在给红薯苗盖保温的稻草,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栽倒了。007的警报声在脑海里炸开:“宿主!是巫蛊!苏婉清对你下了‘蚀心蛊’!这傀儡能借赫连卓的执念催动蛊虫,你再不醒,就真的要被掏空生机了!”
林晚挣扎着想睁眼,却浑身无力。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抱起了她,是赫连卓的气息。
“赵灵阳!醒醒!”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王上……”林晚气若游丝,指着苏婉清的方向,“她……她不是人……”
赫连卓抱着她往回跑,回头时,正看到苏婉清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那笑容不像活人该有,倒像个提线的木偶。
他心里猛地一沉。这些日子的疑点突然串了起来:苏婉清三年不死,体温总比常人低,从不碰荤腥,而且……她好像从来不会受伤,不会生病,只会“虚弱”。
林晚被放在床上,脸色惨白,呼吸微弱。赫连卓看着她的样子,心脏像被攥住一样疼。他猛地转身,拔出腰间的刀就往苏婉清的院子冲。
苏婉清似乎早有准备,正坐在窗边梳头,见他进来,笑得温柔:“王上,你来了?婉清等你好久了……”
“是你对她下的手?”赫连卓的刀指着她的脖子,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
“王上怎么能这么说?”苏婉清的眼泪掉下来,“婉清只是……只是太爱你了,见不得你对别人好……”
她伸手想碰他的脸,赫连卓却嫌恶地躲开。就在这时,他看到她手腕上的皮肤——那里有一道细微的裂痕,露出里面……不是血肉,而是类似木头的纹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赫连卓的声音抖了。
苏婉清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眼睛里的神采一点点消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不是她的嗓音:“赫连卓,你识破了又如何?她中了蚀心蛊,没我的解药,活不过三天!”
是那个巫蛊师!他一直在操控苏婉清的身体!
赫连卓的刀哐当落地。他想起三年前苏婉清“病逝”时,正是这个巫蛊师说能“逆天改命”;想起这三年来苏婉清的种种怪异;想起林晚每次看苏婉清时,眼里的警惕……
他错得有多离谱?
“解药!”赫连卓揪住“苏婉清”的衣领,红着眼嘶吼,“把解药给我!”
“解药?”巫蛊师的声音带着嘲讽,“用你的命来换,你肯吗?”
赫连卓没有丝毫犹豫:“我肯!”
林晚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赫连卓跪在地上,手腕被割开,鲜血滴进一个黑陶碗里,而苏婉清的身体倒在一旁,已经没了气息,脸上的皮肤开始像纸一样剥落。
“赫连卓!”她挣扎着爬起来。
赫连卓抬头,看到她醒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你醒了……真好。”
他把碗里的血递给她:“喝了……解药……”
林晚看着那碗血,又看看他手腕上的伤口,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这个残暴的北漠王,这个被傀儡骗了三年的傻子,居然真的愿意用命换她。
“傻子。”她接过碗,却没喝,反而把血泼向了那个巫蛊师的魂魄。巫蛊师发出一声惨叫,消散在空气中。
原来所谓的“解药”,根本是巫蛊师骗他的。蚀心蛊需要宿主的执念催动,一旦执念消失,蛊虫自然就死了。而赫连卓刚才那句“我肯”,已经彻底斩断了对苏婉清的执念。
林晚爬过去,撕下裙摆给赫连卓包扎伤口。他的血染红了她的手,滚烫滚烫的。
“你救我干嘛?”她哽咽着问,“我只是个和亲的公主,死了正好给你换个新的。”
“不准说死。”赫连卓握住她的手,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赵灵阳,以前是我瞎了眼。以后……我护着你。”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林晚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北漠的月亮,好像真的和南朝的一样圆。
007在脑海里打了个哈欠:“宿主,赫连卓的执念散了,世界能量稳定了大半。剩下的,就看你们怎么阻止两国开战啦。”
林晚没理它,只是低头继续包扎。赫连卓的血还在流,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心里重新活过来了。
比如,良知。比如,或许还有……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