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声属于成年人的叹息消散在灰败的天空下，世界彻底落入了孩童的手中。曾经象征着秩序与庇护的监护人身影，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沙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群茫然四顾的孩子，在一个日渐崩坏的世界里挣扎。
最让人恐惧的并非身边没有了大人的指引，而是那场突如其来的世界末日。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块巨大的脏抹布遮盖，偶尔会落下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太阳成了稀罕物，偶尔露出一角，也只是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根本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和绝望。大地龟裂，河流干涸，曾经熟悉的家园变成了陌生的废墟，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未知的危险。
更诡异的是时间的错乱。不知从何时起，幼儿园到小学这段本该是孩童时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开始疯狂地倒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反复拉扯。昨天还在学两位数的加减法，今天却要重新背诵“1+1=2”；上午刚认识的生字，下午就变得像从未见过的符号，需要从头学起。这种无休止的倒退让孩子们疲惫不堪，却又无力反抗，仿佛被困在一个永远走不出的怪圈，童年被无限拉长，却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午后，灰蒙蒙的天空下，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兀。那是一个“父亲”——或许是孩子们根据模糊记忆扮演的角色，或许是某种残留的意识投影。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棍子，脸上带着成年人特有的严厉，虽然身形看起来有些虚幻，语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面前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名叫王豆豆，脸上沾满了灰尘，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却又藏着几分孩童的狡黠。
“王豆豆，”“父亲”举起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个“10”，声音里满是失望和愤怒，“你这次考试成绩又是10分！说了多少次，要好好学习，要努力，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棍子在他手里轻轻晃动，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压迫感。周围几个孩子远远地看着，眼神里有同情，也有几分幸灾乐祸——在这个连生存都成问题的世界里，考试似乎成了唯一还能找到“正常”痕迹的事情，尽管它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王豆豆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随即又梗着脖子辩解起来，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理直气壮：“爸，那别人都考0分啊！”他指着远处几个低着头的孩子，像是找到了最有力的证据，“他们一道题都没做对，我还做对了一道呢！考10分，我很棒了呀！”
在这个大多数人连拿起笔的力气都快失去的末日里，0分似乎成了常态，10分便成了王豆豆眼中了不起的成就。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还要生气，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比别人强多了。
“父亲”愣住了，握着棍子的手似乎松了一下。他看着王豆豆那双清澈却又带着懵懂的眼睛，又看了看远处那些眼神空洞、连试卷都懒得看的孩子，灰蒙蒙的天空下，他的身影似乎更加虚幻了。是啊，在这个连明天是否存在都不知道的世界里，10分和0分，又有什么区别呢？可他脑海里残留的那些关于“期望”“未来”的碎片，却让他无法认同王豆豆的话。
棍子最终没有落下来。“父亲”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消散在冰冷的风里，像极了那些早已消失的真正的成年人的无奈。王豆豆看着他渐渐变得透明的身影，撇了撇嘴，把那张写着10分的试卷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兜里——在这个错乱又绝望的世界里，这或许是他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骄傲”了。而远处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时间还在不知疲倦地倒退，将这群孩子的童年，拖向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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