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流星雨来得毫无征兆。起初，孩子们只当是难得的奇观，趴在积了灰的窗台上、站在龟裂的空地上，仰着脖子数划过天际的光带。它们比课本上描述的更绚烂，也更诡异——拖着淡紫色的尾焰，像一群失控的萤火虫，密密麻麻地坠向地面。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不是来自某个具体的落点，而是仿佛从世界深处炸开。紧接着，孩子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身边的父母、老师、邻居家的叔叔阿姨，那些熟悉的成年人身影，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开始变得透明、模糊，边缘泛起细碎的光点。
王豆豆就站在院子里，看着老爸手里的棍子还没来得及放下，整个人便一点点消融。先是手指，然后是手臂，最后连带着那总是板着脸的表情，都化作无数闪烁的星尘，飘向灰蒙蒙的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围一片死寂，几秒后才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哭声。但王豆豆没有哭，他甚至悄悄地松了口气，嘴角还勾起一丝窃喜。再也没人会拿着棍子，因为那10分的试卷瞪他了；再也不用被逼着背那些总也记不住的课文，不用在放学后乖乖回家写作业了。他甚至跳起来，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喊了一声：“自由咯！”
那天晚上，王豆豆和几个同样“解放”的孩子在废墟里疯跑，把家里的零食搜罗出来胡吃海塞，直到深夜才躺在冰凉的床上睡去。梦里没有了老爸的呵斥，全是不用考试的快活日子。
然而，第二天清晨，太阳依旧吝啬地躲在云层后，王豆豆是被饿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习惯性地朝着厨房喊：“爸，早饭呢？”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窗户缝隙的呜咽声。
他愣了一下，走到厨房门口。灶台上空荡荡的，锅里是昨晚没洗的剩饭，已经硬得像石头。他想自己找点吃的，却发现不知道米缸在哪，煤气灶怎么开，甚至连烧水壶都拎不动。他翻遍了零食袋，昨天的狂欢早已耗尽了所有存货。
肚子饿得咕咕叫，冷风吹得他缩起脖子。他又试着喊了一声：“爸，我饿！”
还是没人应。
他开始慌了。跑到客厅，拿起老爸留下的旧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联系人，没有信号。他颤抖着手指，点开短信界面，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发出去一句：“爸，我不会做饭啊！”
消息发送失败的提示弹了出来，像一个冰冷的嘲讽。
他冲到院子里，对着天空大喊：“爸！你回来啊！我错了！我以后一定考100分！你教我做饭行不行？”
“爸！天塌了啊！我连热水都喝不上了！”
“爸……”
喊到最后，声音哽咽起来。他想起以前，每天早上醒来，桌上总有温热的粥；考试考砸了，虽然会挨骂，却总有顿热乎的晚饭等着他；晚上怕黑，老爸会在客厅留一盏灯，直到他睡着才关掉。那些被他嫌弃的唠叨、严厉的管教，此刻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温暖。
他瘫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没有棍子的世界，不是自由，是无依无靠；原来，那个总对他发脾气的人，才是撑起他整个天空的人。
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哭，怎么对着空气道歉，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冷的风，和远处其他孩子同样惊慌失措的哭喊。流星雨带走的不只是监护人的身影，还有那个被呵护着的、不用长大的世界。从这一刻起，王豆豆才真正明白，那场绚烂的流星雨，不是恩赐，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告别，和一个必须独自面对的、残酷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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