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豆豆揣着空了的零食袋,踩着院子里的碎砖碴往外走。鞋底沾着昨晚疯跑时蹭上的泥土,风一吹,冷得他直打哆嗦。肚子还在叫,比刚才更凶了,像有只小老鼠在里面钻来钻去。他不知道该去哪,只觉得家里空得让人发慌,那些熟悉的家具好像都变了样,冷冰冰地瞪着他。
走到小区门口,远远就看见李子涵蹲在那棵歪脖子槐树下。李子涵平时总爱扎两个羊角辫,今天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校服外套沾了块黑印子,正用手指头抠地上的裂缝。
“子涵。”王豆豆走过去,声音有点干。他昨天还跟李子涵炫耀,说以后再也不用听老爸唠叨了,现在喉咙像卡了根刺。
李子涵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没说话。
王豆豆挠了挠头,手指碰到口袋里那张10分的试卷,突然想起以前每次考完试,李子涵妈妈总会笑着摸她的头,说“下次努力”。他吸了吸鼻子,问:“你妈……还在不?”
李子涵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没了。”她低下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昨天晚上,我妈正给我缝书包带,突然就……就变成光了。”
王豆豆的心沉了下去。他本来还抱着点希望,说不定只有自己老爸不见了,说不定这是场奇怪的梦,可李子涵的话像块石头,把那点希望砸得粉碎。
“我爸也没了。”他蹲下来,跟李子涵并排看着地上的裂缝,“就是流星雨炸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打我的棍子呢。”他想笑一笑,却扯不动嘴角,“昨天我还挺高兴的,想着没人管我了,可今天早上……”他说不下去了,想起厨房空荡荡的灶台,想起喊“爸”时只有风声回应,鼻子突然就酸了。
李子涵突然哭出声来,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种憋着的、一抽一抽的呜咽:“我妈做的鸡蛋羹最好吃了,她还说今天要教我扎辫子……”她用袖子抹着脸,“小区里张奶奶也没了,平时她总给我糖吃。还有教数学的王老师,昨天放学还跟我说‘明天见’呢。”
王豆豆顺着她的话想下去。对门的李叔叔,每天早上都会开车送孩子上学,今天没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楼下的张爷爷,总爱在花坛边打太极,现在花坛边只有一堆枯枝;还有班主任,昨天还在班会上说要检查作业……
好像一夜之间,所有高高大大的、会说话、会干活、会管着他们的人,都蒸发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李子涵抬起泪眼,看着王豆豆,眼神里全是茫然,“他们去哪了?是不是躲起来了?”
王豆豆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只记得流星雨炸开的那一刻,天空亮得吓人,然后大人们就像被太阳晒化的冰棒,一点点没了踪影。他想起昨天晚上,他和几个孩子跑到超市里,踩着货架上的零食疯闹,那时候还觉得挺开心,现在想想,超市里那个总笑着问“小朋友要买什么”的阿姨,也不见了。
“不知道。”王豆豆的声音有点哑,“我喊了一早上,发消息也没人回。”他掏出老爸的旧手机,按亮屏幕给李子涵看,“啥都没有。”
李子涵看着黑沉沉的屏幕,突然站起来,朝着小区里大喊:“妈!你出来啊!我不闹脾气了!”她跑了两步,又回头喊,“张奶奶!王老师!你们在哪啊?”
声音在空荡的小区里荡开,撞在光秃秃的楼墙上,弹回来,变成细碎的回音,像谁在偷偷叹气。
王豆豆也站起来,跟着喊:“爸!你回来吧!我给你捶背!我再也不考10分了!”他喊得嗓子都疼了,可周围只有风吹过楼洞的呜呜声,只有远处不知哪个孩子传来的哭声,只有他们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孤零零的。
太阳终于从云层里露了个角,可那光一点也不暖,照在身上像一层薄冰。王豆豆看着李子涵哭红的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楼道,突然明白过来:那些他以为是束缚的唠叨,那些他嫌麻烦的照顾,那些总在身边的大人,是真的不见了。
世界好像被掏走了一块,空落落的,风一吹就晃。他和李子涵站在那里,像两片被丢在地上的叶子,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