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豆豆是被一阵香味熏醒的。
不是李子涵煮面条的清淡香气，是带着点焦糊的、熟悉的葱油味——是老爸煎鸡蛋的味道。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暖融融的光。
“醒了？”老爸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不耐烦，却又透着股踏实，“赶紧起来吃早饭，今天要上学，别迟到了。”
王豆豆一骨碌爬起来，鞋都没穿就往厨房冲。老爸果然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背有点驼，手里拿着锅铲，正翻着锅里的鸡蛋。阳光落在他花白的鬓角上，亮得让人想哭。
“爸！”王豆豆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抖。
老爸回头瞪他一眼：“喊啥？没见过煎鸡蛋？赶紧去刷牙，牙膏给你挤好了。”
王豆豆没动，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看到老妈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他的校服，嘴里念叨着“昨天刚给你洗的，怎么又沾上墨水了”；看到对门的李叔叔提着公文包出门，笑着跟他打招呼“豆豆，今天考试加油啊”；看到张奶奶拎着菜篮子从楼下经过，嗓门洪亮地喊“子涵妈，你家酱油借我点”。
整个楼道都活了过来，有炒菜声，有唠叨声，有开关门的声响，还有远处马路上汽车的鸣笛——是他听了十几年的、再平常不过的声音。
他跑到客厅，电视开着，早间新闻在播天气预报；他冲进卫生间，牙刷上果然挤好了牙膏，是他喜欢的草莓味；他甚至看到书包放在门口，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那张10分的试卷，旁边压着老爸写的便签：“晚上回来算账”。
原来……原来他们都回来了。
王豆豆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却咧着嘴笑。他想冲出去告诉徐峰，告诉李子涵，告诉林薇和陈曦，大人们都回来了，不用再找吃的，不用再怕那个坑，不用再等什么飞机了。
他转身往门口跑，脚却突然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咚”的一声，疼得他一激灵。
王豆豆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是李子涵家客厅的吊灯，蒙着层灰，在昏暗中像个没睡醒的眼睛。身下是硬邦邦的沙发，盖着件不太合身的外套——是徐峰的。
厨房安安静静的，没有葱油味，只有昨晚煮粥剩下的锅，孤零零地放在灶台上。窗外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风刮过窗户，发出呜呜的响声。
他刚才踢到的，是掉在地上的空饼干盒。
王豆豆僵在沙发上，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疼得发闷。眼泪还挂在眼角，热的，可脸上的笑容早就僵住了，一点点褪下去，露出空荡荡的茫然。
原来……是梦啊。
他慢慢坐起来，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刚才梦里的香味、声音、老爸的背影，都还清晰得像在眼前，可伸手一抓，只有冰冷的空气。
客厅里传来轻轻的呼吸声，是李子涵和几个小一点的孩子，挤在另一张沙发上睡着了，眉头皱着，好像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墙角的地铺上，徐峰和陈曦靠在一起，徐峰的眼镜滑到了鼻尖，陈曦怀里还抱着那本写满心事的作文本。
王豆豆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小区里空荡荡的，只有路灯的影子歪歪扭扭地趴在地上，远处公路边的方向，隐约能看到林薇他们用木板围起来的屏障，黑黢黢的，像个沉默的伤口。
他想起梦里老爸的脸，想起老妈念叨的声音，想起那些习以为常的唠叨和责骂。以前总觉得是负担，是束缚，现在才知道，那是被他丢在身后、再也捡不回来的暖。
王豆豆靠在门框上，把脸埋在袖子里，没哭出声，只是肩膀一抽一抽的。风从门缝钻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梦再真，也有醒的时候。
家人们还没回，他们还得在这里，守着彼此，守着这个灰蒙蒙的世界，等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明天。
他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转身轻轻带上房门。得赶紧叫醒他们，今天还要去清理操场，还要去看看公路边的坑有没有新情况，马库斯的飞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
日子还得往下过。
哪怕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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