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到来的时间比预期晚了两小时。这两小时里,我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踱步,思考着对策。加倍剂量的药物会彻底摧毁我的意志,我必须想办法避免服用。
窗外的天色渐暗,暴雨将至的闷热让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当我第五次检查门锁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不是僇鸑那种不容拒绝的叩击,而是犹豫的、几乎称得上礼貌的轻敲。
"谁?"我贴在门板上低声问。
"是我,祁煜。"门外的声音压得很低,"快开门,没多少时间。"
我犹豫了一秒,还是打开了门。祁煜迅速闪身进来,反手锁上门。他今天没穿那身张扬的红色西装,而是一件深灰色衬衫,衬得他火红的头发更加醒目。碧绿的眼睛里闪烁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听着,"他直奔主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这是维生素片,和你的药外观一样。等会儿医生来的时候,找机会调换。"
我警惕地盯着他:"为什么帮我?"
"因为..."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因为你不是实验品,不该被这样对待。"
"实验品?"这个词让我的胃部一阵绞痛。
祁煜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懊恼地皱眉:"该死,你不该现在知道这些。"他抓住我的肩膀,"听着,渊愔,假装吃下他们给的药,但别真的咽下去。等没人的时候换成这个。它能抵消药物的部分效果,让你保持清醒。"
"为什么要我相信你?你们不都是一伙的吗?"我甩开他的手。
"我和僇鸑不一样!"他突然提高音量,又迅速压低,"我从来不同意他的'治疗方法'。你失踪的这三年,我一直在找你。"
"失踪?"我抓住了这个词,"不是送我出国治疗?"
祁煜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天哪,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他浑身紧绷,"医生来了。记住我说的话。明天午餐后花园见,东侧玫瑰丛,那里是监控死角。"
他迅速将药瓶塞进我手中,在我反应过来前轻轻抱了我一下:"欢迎回来,真正的小渊愔。"
话音刚落,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祁煜闪电般退开,当僇鸑推门而入时,他已经站在窗边,做出一副正在欣赏风景的样子。
"祁煜?"僇鸑的声音瞬间冷了几度,"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看看我们的小公主啊。"祁煜转过身,脸上挂着我见过最完美的假笑,"听说医生要来,怕她紧张。"
僇鸑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灰蓝色的眼睛如同极地冰层,寒冷刺骨。他身后站着那位金丝眼镜医生,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医疗箱。
"渊愔需要检查,外人请离开。"僇鸑刻意强调了"外人"二字。
祁煜耸耸肩,经过我身边时,手指轻轻划过我的手腕,留下一阵微妙的战栗。门关上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僇鸑和那位陌生的医生。
"这位是陈医生,神经科学专家。"僇鸑介绍道,手搭在我肩上,力道暗示着不容反抗,"他会给你做个简单检查,然后调整药方。"
陈医生点头致意,打开医疗箱取出几件仪器。他的动作精准得像机器人,镜片后的眼睛毫无感情地打量着我,仿佛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待修理的物件。
"请躺下,渊愔小姐。"他指了指床,"我需要做一次脑部扫描。"
我顺从地躺下,趁他们不注意时将祁煜给的药瓶塞进了枕头下。陈医生将一个金属头箍戴在我头上,上面连接着各种导线。仪器启动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我的太阳穴一阵刺痛。
"海马体活动比上次活跃。"陈医生观察着平板上的数据,皱眉,"记忆恢复速度超出预期。"
僇鸑的表情阴沉下来:"这会影响计划吗?"
"需要调整药物配比。"陈医生从医疗箱取出三支药剂,装入注射器,"先打一针镇静剂,然后口服新配方的记忆抑制剂。"
当针尖刺入手臂时,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尖叫。药物很快发挥作用,我的四肢变得沉重,但意识却异常清醒——看来祁煜的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张嘴。"陈医生捏着我的下巴,将两粒白色药片塞进我嘴里,然后递来一杯水。
我假装吞咽,实际上将药片藏在了牙龈和脸颊之间。水冲下去时,我故意咳嗽了几声,让动作看起来更自然。
"很好。"陈医生满意地点头,收拾仪器,"新药方我会留给僇鸑先生。每天早晚各两粒,连续七天。应该能有效抑制不必要的记忆复苏。"
僇鸑送医生出门时,我迅速吐出药片,将它们藏在床垫下。当僇鸑返回时,我已经"昏昏欲睡"地半闭着眼睛。
"睡吧,妹妹。"他俯身吻我的额头,手指轻抚我手腕上的银链,"明天会更好。"
等他离开后,我立刻从枕头下取出祁煜给的药瓶,倒出一粒吞下。几分钟后,头脑的迷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警觉。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从书桌抽屉里取出偷藏的钢笔和便签纸,开始记录今天获得的所有信息:
1. 祁煜可能是个盟友
2. 我是某个"实验"的一部分
3. 医生在刻意抑制我的记忆恢复
4. 东侧玫瑰丛是监控死角
5. 祁煜说我"失踪"三年,而非"治疗"
写完后,我将纸条撕成碎片,冲进马桶。然后我打开衣柜,开始为可能的逃跑做准备——选了一条深色牛仔裤、黑色T恤和一件连帽衫,将它们藏在睡衣下面。鞋子是个问题,我只有那些华丽的皮鞋和凉鞋。
正当我翻找时,一个相册从衣柜顶层掉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我屏住呼吸,生怕引来外面的守卫。几分钟后,确认没人注意到这声响,我才小心翼翼地捡起相册。
这是一本古老的皮质相册,封面烫金字已经褪色,但还能辨认出"家族记忆"几个字。翻开第一页,我愣住了——照片上是一个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只是年纪稍长,穿着上世纪90年代的服装。她站在一对中年夫妇中间,照片下方写着"爱女凌月,1995"。
凌月?这是谁?为什么和我如此相似?
快速翻到后面,我看到更多这个女子的照片——大学毕业、婚礼、各种社交场合。直到最后一页,一张剪报吸引了我的注意:
"凌氏集团独女凌月车祸身亡,年仅25岁"
日期是1999年8月1日。
我的手开始发抖。翻回相册中间,我发现了一张特殊的照片——年幼的我站在僇鸑旁边,背景是这座古堡。照片下方写着"渊愔与僇鸑,2009"。但奇怪的是,我的样子和现在几乎没变,而僇鸑明显是个九岁左右的男孩。
这不合理。如果照片拍摄于2009年,当时我应该是六岁,但现在看来,照片上的我至少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更诡异的是,我完全不记得拍过这张照片。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海中成形——也许我不是简单的"养女",而是某个替代品,一个复制品。这个家族在凌月死后,不知用什么方法创造了我,一个与她们女儿相似的傀儡。
这解释了为什么僇鸑如此执着于控制我的记忆——他不只是想拥有一个妹妹,而是想复活一个死去的人。
我将相册藏回原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祁煜明天会告诉我什么?这个家族的秘密到底有多深?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远处的围墙。雨终于下了起来,敲打着窗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
三天后就是7月31日,那个在录音中出现的日期。无论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必须在那之前逃出去。
即使要独自面对暴雨和黑暗,也比留在这个精心设计的囚笼中强。
至少在外面,我有机会找回真正的自己。
无论那个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