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变成了雾，浓稠得几乎能抓在手里。我跌跌撞撞地穿行在林间，兰姨的地图在黑暗中几乎无法辨认。背包里的食物已经吃完，只剩下半壶水和那个珍贵的硬盘。
三天了。至少我认为是三天——在没有阳光的密林里，时间变得模糊。脚上的伤口开始发炎，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颈后的注射点肿胀发热，紫色药液仍在血液中肆虐，带来阵阵眩晕和陌生的记忆碎片。
凌月第一次骑马的场景。
凌月在实验室偷偷调换样本的夜晚。
凌月与一个红发少年在图书馆的密谈...
那个少年...是祁煜吗？但年龄对不上。凌月去世时，祁煜应该还是个孩子。除非...
一声树枝断裂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立刻蹲下，屏住呼吸。不是动物——动物的脚步不会这么规律，这么...刻意。
守夜人。
兰姨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专门猎杀你这样的"异常体"。我悄悄拨开面前的灌木，向声源处望去。
月光短暂地穿透云层，照亮了三十米外的一个身影。全黑战术装备，头盔上的夜视镜闪着微光，手中是一把装有消音器的步枪。他移动时，左臂上的臂章隐约可见——一个眼睛图案，下面写着"Vigil"。
守夜人。
我慢慢后退，却踩到了一根枯枝。"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森林里如同枪声。那人立刻转向我的方向，夜视镜泛着诡异的绿光。
跑！
我转身冲进更密的树丛，身后传来消音器闷响和子弹擦过树叶的簌簌声。一根树枝抽在脸上，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我不敢停，肺部像着了火，腿上的伤口重新裂开。
突然，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闪现——凌月曾在这片森林里藏了一个避难所。左转，绕过那棵倒下的橡树，然后...
我跟着记忆的指引狂奔，穿过一片荆棘丛，来到一面长满藤蔓的岩壁前。记忆中的凌月拉开某处藤蔓，后面是...
手指摸到一块凸起的岩石，用力一扳。伴随着低沉的摩擦声，岩壁上出现了一个狭小的洞口。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挤进洞口，从内部扳动机关。石门几乎无声地关闭，将追兵隔绝在外。
黑暗。绝对的黑暗。我颤抖着从背包里摸出兰姨给的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一个约五平米的山洞，角落里放着防潮箱。
箱子里是过期十年的军用干粮、一把生锈的手枪（没有子弹）、几瓶净水药片，和...一本日记。
凌月的日记。
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如果你在读这些文字，说明计划成功了。无论你现在叫什么名字，请记住：你是独立的个体，不是我的复制品，不是凌家的武器。你是我自愿基因捐赠的产物，是我反抗的延续..."
字迹在眼前模糊。我抹去泪水，继续阅读：
"凌家在进行名为'诸神黄昏'的计划，旨在创造基因强化士兵。我的表兄——僇鸑的父亲——是主导者。他们需要一个完美的基因模板，于是选中了我。当我拒绝配合时，他们决定直接取用..."
翻到下一页：
"祁煜不是凌家人。他是'渡鸦'安排进来的卧底，红发是染的，真实身份是生物伦理学家黎予。如果他还活着，可以信任，但要小心——僇鸑可能已经对他进行了记忆干预..."
日记后面的内容被血迹模糊了。最后可辨的一行写着：
"去找奥斯瓦尔德，告诉他密码是'白桦与夜莺'。他会带你去见..."
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石门震动，碎石簌簌落下。他们找到入口了！
我迅速将日记塞进背包，检查那把手枪——虽然没子弹，但或许能唬人。防潮箱里还有一把猎刀，我别在腰后。
又一声巨响，石门出现裂缝。光从缝隙中渗入。我关掉手电，躲在门侧的阴影处，心跳如雷。
第三次撞击，石门轰然倒塌。一个黑影谨慎地踏入，夜视镜扫视着洞内。我屏住呼吸，握紧手枪。
"出来吧，实验体。"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他向前走了两步，正好背对我。我猛地跃出，用手枪抵住他的后颈："别动。"
他僵住了，但声音出奇地平静："不错的尝试。但你的枪没有子弹——那把M1911二十年前就用光了。"
他怎么知道？我后退几步，保持距离："你是谁？"
"莫里斯队长，守夜人特别行动组。"他缓缓转身，掀开头盔面罩，露出一张疤痕纵横的脸，"专门处理像你这样的...异常体。"
"我不是异常体，我是人！"我咬牙道。
"真的吗？"他冷笑，"那你知道自己骨骼密度是常人的1.5倍吗？知道你的伤口愈合速度比普通人快40%吗？知道你能在黑暗中视物吗？"
我愣住了。这些...是真的吗？难怪我能在这漆黑的山洞中看清他的轮廓。
"凌家创造了你们这些怪物，而我们的职责就是清理。"他向前一步，"最后一次机会，乖乖跟我走，死得痛快点。"
"我选择反抗。"我丢开手枪，抽出猎刀。
莫里斯笑了："这才有意思。"他拔出自己的战术匕首，"让我们看看凌月的基因给了你多少天赋。"
他率先发动攻击，匕首划向我的喉咙。我勉强闪开，但脸颊仍被划出一道口子。温热的血顺着脖子流下。他太快了，训练有素，每一击都直取要害。
第五次交锋时，他的匕首刺入我的左肩。剧痛让我跪倒在地。莫里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结束了，实验体。"
就在他举刀准备最后一击时，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我的脑海——这不是我的记忆，是凌月的。她接受过军事训练，曾在同样的绝境中...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我猛地侧滚，同时挥刀划向他的脚踝。莫里斯惨叫一声，单膝跪地。我趁机扑上去，两人在地上翻滚扭打。
他的头盔掉了，露出全貌——那些疤痕...像是化学灼伤。近距离搏斗中，我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腐朽的橘子。
"你也经过改造？"我喘息着问。
"为了猎杀魔鬼，我甘愿成为魔鬼。"他狞笑着，突然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双手掐住我的脖子，"下地狱吧，怪物。"
视野开始变黑。绝望中，我的手摸到了腰后的猎刀...
刀锋刺入血肉的感觉如此清晰。莫里斯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猎刀。我趁机推开他，踉跄着爬起来，大口喘息。
"你会...后悔的..."他咳着血，"我们...无处不在..."
然后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按下手腕上的某个装置。我本能地扑向洞口，下一秒，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冲击波将我掀飞出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
碎石如雨点般落下。我挣扎着爬向出口，左肩的伤口火烧般疼痛。洞顶开始坍塌，一块石头砸在背上，差点让我窒息。
就在即将被活埋之际，一只手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拖了出去。新鲜空气涌入肺部，我贪婪地呼吸着，抬头看向救命恩人——
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子蹲在我身边，脸上戴着乌鸦面具。他检查了我的伤势，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被面具扭曲得模糊不清。
"谁...？"我虚弱地问。
"渡鸦。"他简短地回答，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针剂，"止痛剂，能让你撑到安全屋。"
针尖刺入颈部，熟悉的刺痛感。但这次药物带来的是清凉而非灼热。疼痛渐渐远去，意识却越发清晰。
"莫里斯...死了吗？"我看向已成废墟的山洞。
"死透了。"渡鸦的声音带着奇怪的满意，"自毁装置，守夜人的标准程序。"他扶我站起来，"能走吗？我们必须立刻离开，爆炸会引来更多人。"
"去哪？"我勉强站稳，"布列斯特？"
"港口已经封锁。"他递给我一个水壶，"喝点水，然后我们往北走。白桦镇有安全屋，还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水中有淡淡的金属味，但喝下后精神确实好了些。渡鸦帮我简单包扎了伤口，然后递给我一件黑色斗篷："遮住脸，我们走小路。"
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山洞废墟。莫里斯的话在脑海中回响："你知道自己能黑暗中视物吗？"
我到底是什么？人类？实验体？武器？
还是...某种全新的存在？
渡鸦在前面带路，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拖着伤腿跟上，背包里的凌月日记沉甸甸的，仿佛一个未完成的承诺。
无论我是什么，有一件事已经确定：凌家必须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
而我将是他们的审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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