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梅雨季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小渡抱着膝盖坐在画室飘窗上，看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把对面的居民楼晕成一片模糊的色块。画板上的向日葵还剩最后一笔，钛白混着柠檬黄的颜料在调色盘里结了层薄痂。

“咔嗒”一声，门锁转动的轻响刺破室内的寂静。小渡几乎是弹起来的，画板被带得晃了晃，她慌忙扶住，指尖蹭到未干的油彩，蓝得发暗。

姜毅脱鞋的动作顿了顿，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暖黄的光，把她肩头的雨水映得发亮。“没关窗？”她的声音带着室外的湿冷，目光扫过飘窗上敞开的缝隙，小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发呆，居然忘了关窗。

“啊……抱歉。”小渡手忙脚乱地爬过去关窗，膝盖撞到飘窗的木沿，发出闷响。姜毅已经换好拖鞋走过来，伸手按住她的肩：“别动，我来。”

她的掌心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凉意，隔着薄薄的棉布T恤渗进来，小渡却觉得那点冷像火星子，顺着血液一路烧到耳根。她低着头，看见姜毅微卷的发梢滴下一滴水，落在浅色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

“画完了？”姜毅关了窗，视线落在画板上。小渡这才想起自己的向日葵，脸有点发烫：“还、还差一点。”其实早就该画完了，只是对着那片空白的画布，脑子里全是姜毅今早出门时的背影。

姜毅没说话，走到画板前看了看。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小渡盯着她的手腕，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姜毅就是这样用这支手翻过一本厚厚的法律条文，阳光落在她的指节上，像镀了层金。

“颜色太闷了。”姜毅忽然开口，指尖点了点画布左下角，“这里，应该再亮一点。”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小渡看着那根手指，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嗯……我知道了。”她低下头，假装整理画笔，耳朵却在捕捉姜毅的呼吸声。画室里很静，只有窗外隐约的雨声，还有姜毅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潮气，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姜毅转身去拿毛巾擦头发，水声从洗手间传出来。小渡看着她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她认识姜毅三年了，从大学校园里的一次社团招新开始，这个比她高一级的学姐就像一道影子，忽远忽近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直到半年前，姜毅毕业搬出来住，问她要不要合租时，小渡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发什么呆？”姜毅擦着头发走出来，毛巾搭在肩上，发梢还在滴水。她走到小渡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指尖的凉意让小渡瑟缩了一下。“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她的目光很认真，带着点担忧，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小渡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她能闻到姜毅呼吸里的薄荷味，是她常用的那款牙膏。

“没、没有。”小渡偏过头躲开她的手，“可能是画室太闷了。”

姜毅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打开了画室的门：“我去做饭，画完了出来吃。”

脚步声渐渐远去，小渡瘫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她看着画板上那朵没画完的向日葵，突然觉得那片黄色刺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