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

回程的大巴车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来时的好奇、甚至些许嬉闹，此刻已被一种沉重而肃穆的静默所取代。女兵们各自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脑海中仍不断回闪着纪念馆内看到的景象和雷战那振聋发聩的誓言。每个人的心头都像压着一块巨石，对军装的意义、对肩负的使命，有了从未有过的清晰和沉重的认知。

然而，在这片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却响起了一阵极力压抑、却仍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声音来自最前排。

是余袅袅。

她的“泪失禁体质”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情感冲击后，彻底失控了。尽管参观时她努力强忍，尽管宣誓时她擦干了眼泪挺直了脊梁，但一旦放松下来，那积压的悲恸、对历史的震撼、以及对自身责任的感悟，如同决堤的洪水，化成了止不住的泪水。她不是故意要哭，可眼泪就是不听使唤地往下掉，鼻子也塞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看起来可怜又有些……狼狈。

若是平时，女兵们或许会私下里笑她“小哭包”，但此刻，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她们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中传递着同样的理解。她们都感受到了那份沉重，只是余袅袅用最直接的方式表现了出来。这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并非嘲讽，而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无奈和心疼。她们明白，经过这一课，她们都不一样了。

雷战坐在余袅袅身边，心情同样沉浸在历史的庄严与沉重之中。但听到身边那压抑的、近乎缺氧的抽泣声，感受到她身体无法控制的轻颤，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他知道这不是娇气，而是情感过于丰沛和真挚的表现。

他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顾忌这是在车上，还有其他队员在场。他伸出强壮的手臂，轻轻地将余袅袅揽入自己怀中，让她侧身靠在自己胸膛上。然后，他用一只温热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捂住了她的口鼻。

这个动作看似有些粗鲁，实则充满了体贴。他知道她因为过度哭泣而呼吸不畅，这样可以帮助她调整呼吸，缓和因抽泣带来的痉挛。他的手掌并没有用力压迫，只是形成了一个温暖密闭的空间，让她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和支撑。

“嘘……好了，好了……”雷战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其轻柔地安慰着，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都过去了……历史我们记住了，责任我们担起来了，这就够了……不哭了，嗯？再哭下去，眼睛要肿成桃子了，不好看了……”

他的另一只手，则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他没有说太多大道理，此刻任何言语在巨大的历史悲怆面前都显得苍白。他只是用最直接的行动和最简单的安慰，给予她最需要的依靠和平静。

余袅袅被他圈在怀里，口鼻间是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耳边是他温柔的低语。那令人窒息般的悲伤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又似乎被这股强大的安全感所包裹、融化。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剧烈起伏的胸口也逐渐平复，抽泣声慢慢变成了细微的、委屈的哽咽，最终归于平静，只是偶尔还会不受控制地抽噎一下。

后排的女兵们虽然看不清具体动作，但能看到雷战将余袅袅搂住的轮廓，能隐约听到那极其轻柔的安抚声。这一次，她们没有交换任何调侃的眼神，反而都默默地转开了视线，或者闭上了眼睛。她们心中有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对历史的敬畏，对责任的认同，以及对前排那对恋人之间，在这种特殊时刻流露出的、超越儿女私情的深厚情感的默默祝福。她们都明白，从今天起，她们扛起的，不仅是自己的枪，更是沉甸甸的历史和未来。而能够彼此支撑、共同前行，或许就是在这条艰难道路上最重要的力量之一。

大巴车在暮色中平稳行驶，车厢内依旧安静，但那份沉重，已然转化为了无声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