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扶着床头慢慢坐直,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她记得自己前半夜还在宿舍赶论文,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关于唐代乐舞制度的考据,手边的咖啡凉透了,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过书桌。恍惚间似乎看到纪录片里长安城的朱雀大街,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有个穿月白长衫的少年倚着柳树吹笛,笛声缠缠绵绵钻进耳朵里——再睁眼,世界就换了模样。
店小二姑娘要梳洗吗?
店小二见她发怔,又问了句
店小二那送您来的公子说,若您醒了有难处,就去西市闻笛巷找他,姓宋。
沈清辞点点头,指尖在素色襦裙上掐出几道褶子。她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店小二连忙扶了她一把
店小二姑娘慢些,许是饿狠了。小的这就去给您端碗热粥。
等店小二退出去,她踉跄着走到铜镜前。黄铜镜面打磨得不算光亮,却把人影照得真切——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脸色苍白,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鬓角别着支素银簪,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梅花,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
她抬手摸了摸那支簪子,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这不是拍戏,没有摄像机,没有导演喊停,身上的襦裙针脚细密,领口绣着圈暗纹,连腰间系着的绦带都磨得泛了柔光,是被人穿了许久的旧物。
沈清辞开元十七年……
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声音发飘。课本上的文字突然活了过来,玄宗朝的盛世,曲江池的宴饮,东西市的胡商,还有……十年后的安史之乱。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门又被推开,店小二端着个粗瓷碗进来,碗里是白粥,配着一小碟酱菜
店小二姑娘趁热吃,垫垫肚子
他把碗放在桌上
店小二您昨儿晕倒时手里攥着这个,小的给您收着呢
沈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桌角放着个小小的锦囊,是她自己的东西。她连忙打开,里面只有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锡纸包装在这古风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心口突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来历的物件了。
沈清辞多谢
她端起粥碗,热气模糊了视线。白粥熬得软糯,酱菜带着点咸香,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胃里渐渐暖起来,脑子里却更清醒了:她必须找到那个姓宋的公子。
吃完粥,她把那半块巧克力仔细包好塞进锦囊,又摸了摸店小二说的碎银——果然在枕下摸到个沉甸甸的荷包。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喧闹声瞬间涌了进来:有小贩吆喝“胡饼要趁热”,有孩童追逐嬉闹,还有驼铃“叮铃”作响,夹杂着几句她听不太懂的胡语。
窗外是条热闹的街,对面酒肆的幌子上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风吹得幌子猎猎作响。几个穿圆领袍的书生正站在楼下争论着什么,手里摇着折扇,意气风发。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关上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但眼下,那个住在闻笛巷、姓宋的少年,是她在这座千年古都里唯一的线索。
她走到柜前结了当日的房钱,剩下的碎银揣在袖袋里,沉甸甸的。走出客栈门时,阳光正好,刺得她眯起了眼。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她站在人流里,看着那些高鼻深目的胡商、挎着刀剑的侠客、笑靥如花的仕女,突然觉得,这穿越千年的相遇,或许并不全是坏事。
至少,她真的摸到了长安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