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用店小二送来的热水擦了脸,勉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她从枕边摸出个小巧的锦囊,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枚碎银——想来是那位救命恩人留下的,攥在手心沉甸甸的。
沈清辞敢问救我的公子是什么模样?
她追上要离开的店小二
店小二穿月白长衫,背着支竹笛,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眉眼可俊了
店小二比划着
沈清辞在院门外站了许久,指尖将锦囊捏得发皱。碎银的棱角硌着掌心,倒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来这里是为了道谢,更是为了寻一个答案。可真站到这扇木门前,那些盘桓在心头的疑问忽然哽在喉咙——该怎么解释自己凭空出现在朱雀大街?该怎么问清有没有回去的可能?万一这位宋公子觉得她言行古怪,把她当成疯子赶出来,她在这座陌生的长安城里,可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笛音又响了起来。这次不再是清越的流泉,倒像是春风拂过新柳,带着些微醺的暖意。音符缠缠绵绵绕着巷子里的青砖灰瓦,连墙根下晒太阳的老猫都眯起了眼,尾巴轻轻打着拍子。沈清辞听得怔了,恍惚间竟觉得这笛声里藏着某种熟悉的温柔,像极了从前在宿舍楼下听流浪歌手弹吉他时的安心。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了叩木门。
“笃笃笃”的轻响混进笛音里,那婉转的调子竟真的慢慢停了。
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加速,攥着锦囊的手指关节泛白。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后。她能想象出里面的人正透过门缝看她,那双眼睛或许和店小二说的一样,清亮得像含着水。
宋亚轩谁?
少年的声音隔着木门传过来,带着刚吹过笛的微哑,却比想象中更温润,像浸了晨露的玉。
沈清辞的声音有些发颤
沈清辞我、我是昨日在朱雀大街晕倒的人,特来向宋公子道谢
门内沉默了片刻,随即“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半扇。
沈清辞下意识地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少年果然穿着月白长衫,领口袖口绣着浅淡的云纹,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平整。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阳光染成淡淡的金棕色。他手里还握着那支竹笛,笛身是温润的琥珀色,尾端系着枚小小的玉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宋亚轩姑娘请进
宋亚轩侧身让开,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外面风大。”
沈清辞低着头走进院子,鼻尖忽然萦绕起淡淡的槐花香。抬头才发现,院里那棵老槐树竟比巷口的石碑还要粗壮,枝桠伸得老高,几乎要遮住半个天井。树下摆着张青石桌,桌角放着个青瓷砚台,旁边压着几张泛黄的纸,看样子是笛谱。墙角搭着个简单的竹架,爬满了紫色的牵牛花,开得热热闹闹的。
宋亚轩随便坐
宋亚轩指了指石凳,转身往屋里走
宋亚轩我去沏壶茶
沈清辞在石凳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面的纹路。院里很静,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屋里传来的轻微响动——是茶壶碰着桌面的轻响,是少年拉开抽屉找茶饼的窸窣声。这些细碎的声音奇异地安抚了她的慌乱,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的院子里,听外婆在厨房烧火做饭的日子。
宋亚轩很快端着茶盘出来,青瓷茶杯里飘着淡淡的绿色茶汤,热气氤氲中,茶香混着槐花香漫过来
宋亚轩尝尝,这是去年的雨前龙井,不算名贵,却也清爽
沈清辞双手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终于敢抬头看他。少年正坐在她对面,竹笛被他随手放在石桌上,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的眼睛很亮,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弯成好看的弧度,像盛着长安的月光。
宋亚轩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他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沈清辞我叫沈清辞
她抿了口茶,茶水微苦,咽下去却有回甘
沈清辞多谢宋公子昨日相救,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亚轩举手之劳
宋亚轩摆摆手,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肩膀上
宋亚轩看沈姑娘的样子,似乎不是长安人?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紧,连忙顺着之前编好的借口说
沈清辞家乡遭了水患,一路逃难来长安,路上受了些惊吓,好多事都记不太清了……连住的地方都还没找好
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半真半假的委屈倒也不像说谎。
宋亚轩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眼底闪过一丝同情。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宋亚轩我这院子还有间西厢房,一直空着。沈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先住下
沈清辞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
沈清辞这、这太麻烦你了……
宋亚轩不麻烦
他笑起来,梨涡浅浅
宋亚轩我平日里多在外面奏笛,院子里也冷清。你住着,正好帮我照看一下这些花草
他指了指墙角的牵牛花
宋亚轩它们总被巷口的孩子揪着玩
沈清辞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少年,竟成了唯一愿意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她攥紧了茶杯,声音有些哽咽
沈清辞我、我会做些活计的,洗衣做饭都行,绝不会白住的
宋亚轩好啊
宋亚轩点点头,站起身推开西厢房的门
宋亚轩你看看这里还合用吗?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西厢房不大,却收拾得干净。一张木板床,一个旧衣柜,桌上还摆着个插着干花的陶罐。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辞走到窗边,看着院外巷子里往来的行人,忽然觉得,或许在这座千年古都里,她真的能找到一处暂时的容身之所。
沈清辞很合适
她转过身,对着宋亚轩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沈清辞多谢你,宋亚轩
他站在门口,逆光里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温润的声音随着风飘过来
宋亚轩不用谢。以后都是街坊了
风吹过槐树,落下几片细碎的花瓣,恰好落在石桌上的竹笛上。沈清辞看着那支笛子,忽然觉得,这阵从朱雀大街追到闻笛巷的笛音,或许不仅仅是一场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