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尘埃像永不停歇的雪,落满林砚星的发梢和破旧的冲锋衣。她蜷缩在坍塌半幅的超市货架后,指尖死死攥着那袋好不容易摸到的压缩饼干,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不仅是因为外面游荡的机械残响,更因为口袋里那半瓶偷偷藏起的、没被锈蚀的营养液。
这是她今天的全部收获。
三个小时的搜寻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裸露的小臂被金属碎片划开一道血口,血珠混着油污凝固成暗红的痂。她不敢耽搁,将物资塞进怀里裹紧,猫着腰穿过布满裂痕的玻璃窗,踏入被铅灰色天空笼罩的街道。风里飘着机油和焦糊的味道,那是科技反噬留给这个世界的烙印——曾经温顺的智能机械在一场失控的代码风暴后变成了吞噬一切的猛兽,城市成了钢铁与血肉的坟场。
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时,林砚星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昏暗的房间里,陈浩南正坐在唯一还算完整的沙发上,借着应急灯的绿光擦拭一把钝掉的砍刀,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回来了。”他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酒气的沙哑。
林砚星抿着唇,将压缩饼干递过去:“今天只找到这些,还有半瓶营养液。”
陈浩南的目光扫过那袋饼干,又落在她藏在身后的手背上,突然冷笑一声:“半瓶?我看你是自己偷偷喝了吧?”
林砚星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没有!我藏起来是想……”
“想什么?想留着给哪个野男人?”陈浩南猛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出压抑的阴影。没等林砚星辩解,他的手已经攥住了她的头发,狠狠将她掼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空荡的房间里炸开。林砚星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立刻渗出血丝。
“让你去找物资,你就带回这点破烂?”他的脚狠狠碾过她的手背,“是不是觉得我快饿死了,你就能去找别人了?我告诉你林砚星,就算在这鬼地方,你也得给我老实待着!”
污言秽语像淬了毒的冰锥,一句句扎进林砚星的耳朵。她蜷缩着身体,任由拳脚落在背上、腰侧,疼痛让她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她知道求饶没用,从科技崩塌、秩序瓦解的那天起,这个曾经许诺她安稳的男人,就变成了困着她的另一头野兽。
不知过了多久,陈浩南打累了,骂骂咧咧地踢开她,倒在床垫上鼾声大作。
林砚星躺在地上,动一下都觉得骨头在响。血和尘土糊在脸上,她望着天花板上狰狞的裂缝,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她慢慢爬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到窗边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熟睡的男人,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这里不是家,是比外面的机械废墟更可怕的囚笼。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户,冷风灌进来,带着自由的寒意。楼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没有丝毫犹豫,翻了出去,顺着排水管滑到地面,踉跄着冲进夜色里。
伤口在流血,冷风吹得她几乎晕厥,但她不敢停。身后仿佛有陈浩南的咆哮在追,还有那些机械怪物的金属摩擦声在逼近。她像一片被狂风裹挟的叶子,在废墟间跌跌撞撞地跑,直到双腿发软,重重摔倒在一截断裂的广告牌后。
意识模糊间,她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是沉重的、带着恶意的那种,而是轻盈的、警惕的,像某种在绝境里依然保持着敏锐的生物。
她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一道瘦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一把改装过的弩箭,月光勾勒出对方利落的轮廓。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这里会有活人,微微一怔,随即缓步走了过来。
“还能动吗?”对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点冷冽的质感,像冬夜里没被冻住的溪水。
林砚星看着那人走近,看清了她脸上的疤痕和明亮的眼睛——那是一种在末日里很少见的、没有被绝望淹没的光。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她陷入黑暗前,最后感觉到的,是对方伸手接住了她,掌心带着一点微弱的、却足以驱散寒意的温度。
夏牧遥看着怀里这个浑身是伤的女人,眉头蹙起。她本来是循着机械残响来寻零件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捡到一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灵魂。她低头,看到女人脖颈间露出的淤青,以及那双即使昏迷也紧紧攥着衣角的手。
“别怕。”她轻声说,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这片烬土上所有挣扎的生命说,“这里,暂时安全了。”
她背起林砚星,转身走向自己临时搭建的藏身之处。月光洒在她们身上,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在布满灰烬的大地上,像两株刚刚破土的嫩芽,带着一丝微弱却倔强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