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

《未完成的》

（一）

雨下得绵密，敲打在画室的老旧玻璃窗上，像无数细碎的叹息。林晚坐在画架前，铅笔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画纸上是一个少年的轮廓，只有眼睛画得特别细致——那是江川的眼睛，永远带着三分疏离，七分漫不经心。她画了整整三个月，却始终完不成这张肖像。

“有些画，注定是完成不了的。”昨天江川离开画室前，瞥了一眼画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林晚没应声，只是默默收拾着散落一地的炭笔。她知道江川说得对。就像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雾，朦朦胧胧，永远探不到底。

（二）

他们常去教学楼的天台。那里风大，能吹散很多说不出口的心事。

“你要考哪里？”江川靠在生锈的栏杆上，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胀，像即将张开的翅膀。

“北京。”林晚轻声说，“你呢？”

“留下来。”他摸出烟，想了想又塞回去，“家里需要我。”

这就是他们最接近交心的时刻了——彼此袒露一点未来，然后又迅速退回到安全距离。林晚有时会想，如果他们中的一个再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同。

但青春期的勇气总是错位。当她鼓起勇气时，他恰好退缩；他想要靠近时，她又学会了矜持。

（三）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画室。

雨下得比今天还大，雷声隆隆。林晚终于决定完成那幅画——不管好不好，总要有个结局。

江川推门进来时，浑身湿透。他很少这样失态。

“我要走了。”他说，“后天。”

林晚的铅笔“啪”地断了。画纸上，少年的嘴角多了一道突兀的划痕。

“正好，”她努力让声音平稳，“我的画也完成了。”

其实没有。那张画永远完成不了了。就像她藏在画架最底层的那本速写簿，每一页都是他——睡着的江川、皱眉的江川、微笑的江川。那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如今要永远成为秘密了。

（四）

很多年后，林晚在美术馆看到一幅画。画上是空荡荡的画室，一个少年站在未完成的肖像前，背影孤独。

她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动弹。

旁边的简介卡上写着：《未完成的夏天》。江川，2009。

原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那个雨夜，她以为只有自己在演独角戏。却不知，观众席上的他，也在用同样的方式，纪念着同一段青春。

青春就是这样吧——总是在错过中学会珍惜，在遗憾中变得完整。而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最终都变成了画，变成了诗，变成了记忆里永不褪色的，温柔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