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热意，卷着操场边樟树的气味，从敞开的窗户溜进高二（三）班。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对着黑板奋笔疾书，白色的粉笔灰簌簌往下掉，在阳光里浮成细小的光斑。
陈鹿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捋了捋，指尖蹭到一点汗湿的黏腻。他盯着草稿纸上画了一半的篮球场，笔尖在空白处戳出个小坑——最后一排那个转学生，已经盯着窗外的麻雀看了整整十分钟。
转学生叫林砚，上周才来的。据说以前在重点中学，不知道为什么转来这所普通高中。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规规矩矩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很细，握着笔的时候指节会轻轻泛白。陈鹿见过他解物理题，草稿纸写得整整齐齐，连公式符号都像打印出来的，和自己这张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纸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
“陈鹿！”
一声严厉的呵斥把他拽回现实。数学老师手里的粉笔头精准地砸在他桌角，“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画？上来板演。”
全班的目光“唰”地聚过来。陈鹿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盯着黑板上那道几何题，脑子里像被塞进一团乱麻，刚才偷偷画的篮球场、林砚的侧脸、窗外的麻雀……全都搅在一起。
“快点。”老师敲了敲黑板。
他硬着头皮往前走，路过最后一排时，脚步顿了顿。林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回头，正看着他，眼里没什么情绪，却看得陈鹿耳根突然发烫。他慌忙移开视线，快步走到讲台前，拿起粉笔的手有点抖。
粉笔灰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他对着题目琢磨了半天，才迟迟疑疑地画出一条线。
“错了。”老师皱着眉，“辅助线要垂直于这个面，你这画的是什么？”
哄笑声从底下传出来。陈鹿的脸瞬间烧起来，指尖的粉笔差点捏断。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提示，像风扫过树叶：“连接AC试试。”
是林砚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钻进陈鹿耳朵里。他愣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按照提示画下去，果然，原本复杂的图形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嗯，这样就对了。”老师的脸色缓和了些，“下次认真听讲。”
陈鹿低着头往座位走，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路过林砚身边时，他飞快地抬了下眼，正好撞见对方转开的目光，耳尖似乎比平时红了一点。
下课铃一响，陈鹿就被同桌勾着脖子往外拖：“走，打球去！”他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最后一排，林砚正趴在桌上，侧脸埋在臂弯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几缕黑发垂在耳后。
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陈鹿却总有点心不在焉。他投篮偏了个离谱的角度，球滚到操场边，正好停在一棵樟树下。他跑过去捡，抬头时，忽然看见教室的窗户开着，林砚就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本书，目光落在操场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像有电流窜过。林砚像被烫到似的，立刻转回头，手里的书差点掉下去。陈鹿也僵在原地，手里的篮球滚到脚边都没发觉。
夏日的风卷着樟树的香气吹过来，带着点微热的躁动。陈鹿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突然觉得，这个下午的粉笔灰，好像都带着点不一样的味道。
他捡起篮球往回跑，心里那只兔子又开始乱撞，撞得他连呼吸都乱了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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