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站在宰相府书房的暗影里,手指还按在那卷羊皮上。烛泪滴落处泛出的密纹符号像蛇一样缠着她指尖,和冷宫残瓦下挖出来的那封前朝遗书一模一样。
"老爷临终前说过...那东西绝不能现世..."
老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沙哑得像是生锈的刀片刮过青石板。沈清梧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渐远,袖中的金簪硌得手腕发疼。她突然想起及笄那天,父亲也是这样深夜唤她进书房,说些"女儿大了要懂得权衡"的话。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案头投下斑驳的影子。她摸到抽屉夹层里的旧信笺,泛黄纸页上赫然写着"梧桐泣血,方得始终"——这正是父亲教她破译时用过的暗语。
外面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沈清梧将羊皮卷塞进袖中暗袋,吹灭烛火。刚转身要走,忽然瞥见书架第三层有个青铜香炉。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玩的物件,底座刻着"长恨"二字——和太子折扇上的墨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踮起脚取下香炉,内壁果然沾着半张泛黄纸片。字迹被岁月洇得模糊,却还能看出是父亲笔迹:"凤囚凰,困龙局..."
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沈清梧闪身躲进屏风后。烛光晃动,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进来。是老管家,他颤抖的手捧着个檀木匣,掀开盖子露出半截染血的玉佩。
"老爷啊..."老管家喃喃自语,"您当年说这局棋不能下,可太子殿下..."他忽然压低声音,"今早御史中丞府送来消息,说柳侧妃那里也..."话没说完就听见窗外异响,吓得他慌忙收声,抱着木匣匆匆离去。
沈清梧等了半晌才从屏风后出来。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飘进来落在案上。她伸手去拂,指尖突然触到一丝凉意——那叶子背面竟有暗红血迹,映着月光显出血色"泣血"二字。
她正要细看,窗外忽地掠过一道黑影。沈清梧旋身将金簪掷出,只听“铮”的一声,金簪钉入梁柱,震落几片碎瓦。黑衣人翻落院中,手中短刃寒光凛冽。
“谁派你来的?”
沈清梧不退反进,一脚踢翻桌案,借势跃上房梁。黑衣人挥刃劈来,她侧身避过,袖中滑出第二枚金簪,直刺对方咽喉。对方急退,却被她抓住空档,一脚踹中胸口,闷哼倒地。
她正要上前逼问,眼角余光瞥见远处屋脊上有另一道人影闪过。
“走!”她心头一紧,翻身跃出院墙,隐入夜色。
次日辰时,金銮殿珠帘轻响。沈清梧站在殿下,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萧景珩广袖微颤,腰间玉佩正对着她,刻着半阙《长恨歌》的纹路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冷宫搜出前朝密信,笔迹经鉴定与已故沈丞相相似。"户部尚书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臣请陛下彻查此事。"
萧昱的目光如炬扫来:"沈卿家当年可曾查过前朝余孽?"
满朝寂静。沈清梧上前两步:"若凤印真涉前朝,殿下为何不查?"
此言一出,群臣变色。皇帝却露出深思神色,手指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金雕。阳光从殿顶琉璃瓦漏下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萧景珩突然开口:"来人,将御史中丞府送来的东西呈上来。"
沈清梧看着侍卫捧着的锦盒,认出正是昨日从柳婉儿袖中瞥见的那截密信。她突然明白过来——那些相似的密语、相同的质地,分明就是同一件东西撕裂的两半。
"沈清梧!"皇帝突然提高声音,"你可知欺君之罪当如何?"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沈清梧抬头望去,只见萧景珩站在丹墀之上,玄色朝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他手中玉佩反射着冷光,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臣妾只知..."她缓缓开口,"若真有人意图谋逆,怕是要问殿下的意思。"
萧景珩瞳孔微缩。沈清梧看得真切,他攥着玉佩的手指关节泛白,袖口渗出点点血迹——那是昨日冷宫受伤处崩开了。
三天后的深夜,偏殿烛火将熄。沈清梧正对着案上三份密信发怔,忽听门扉轻响。柳婉儿提着灯笼闯进来,发髻散乱,衣襟沾着药渍。
"我原以为只是争宠..."她声音发涩,将手中的密信残片推过来,"如今才知我们都是棋子。"
两张残片拼合处墨迹浓淡分明,却出自同一人之手。沈清梧突然按住她手腕:"是谁给你的?"
柳婉儿瞳孔收缩,喉间发出痛苦呜咽。她想起选秀之夜,皇帝召见时说的话;想起太子书房密谈,那杯强迫她饮下的安胎药;想起每次交欢后必服的汤药,苦涩得让人反胃...
外面传来巡夜太监的脚步声。
沈清梧抽手欲走却被拽住,金簪抵在柳婉儿颈侧。月光映出她眼角泪痕:"若真心相助,告诉我最后一次见到完整密信是什么时候。"
柳婉儿浑身发抖:"就在...就在太子书房。那天我替他整理奏折,看见他把个锦囊藏进...藏进..."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侍卫喝令:"什么人?"
沈清梧闪身避开窗户,只见数名侍卫持刀而入。她迅速后撤,一脚踢翻烛台,火光四溅,趁着混乱从后窗翻出。
她在廊檐间疾行,身后追兵脚步声紧迫。她抽出金簪掷向最近一名侍卫咽喉,那人闷哼倒地。其余两人扑来,她旋身避开,借力跃上屋脊,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待她回到偏殿,柳婉儿早已不见踪影。案上密信被掀起一角,露出"凤囚凰"三字朱砂批注。她独坐灯下,将两张残片与羊皮卷并排。三处笔迹终于完全重合。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某片枯叶飘落时显出血色暗纹——正是"泣血"二字。她握紧密信的掌心,指甲掐破皮肤渗出的血珠,与梧桐血字遥相呼应。
远处传来更鼓声。
与此同时,太子寝殿。萧景珩盯着案上玉佩,忽然将它投入炭盆。火焰窜起,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