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敲过,偏殿烛火将熄。沈清梧指尖划过密信边缘,羊皮卷的纹路像蛇鳞般凸起,蹭得她掌心发痒。案上三封密信拼合处微微发烫,梧桐叶飘落盖住"凰"字,血色朱砂在昏暗里愈发刺目。
她起身更衣,金簪暗藏毒针,袖中备好迷香。翻墙时瞥见远处东宫灯火未熄,恍惚看见萧景珩身影掠过窗前,玄色衣摆扫过鎏金烛台。
冷风穿堂而过,烛芯爆出星火。沈清梧闪身入密室,火折子点燃的瞬间,墙上舆图映出斑驳血迹。她将三封密信摊开,指尖颤抖着抚过朱批"逆鳞可屠"四字——笔锋凌厉,竟是皇帝亲笔!
记忆突然闪回及笄夜,父亲说"女儿大了要懂得权衡"时,也是这般摩挲扳指。沈清梧喉头发紧,眼前浮现出柳婉儿枯井底攥着的《长恨歌》,那句"宛转蛾眉马前死"被血浸透,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幽蓝。
铜胎掐丝珐琅烛台映得她指尖发青,沈清梧忽然听见门外脚步声。她迅速吹灭火折子,屏息贴在门后。片刻后,脚步远去。她摸黑取出金簪,夹层里藏着的半张密信与手中拼合,"废后策"三个字赫然浮现。
门外传来窸窣响动,沈清梧指尖微颤,毒针滑入手心。脚步声渐近,她侧身靠墙,呼吸轻到几乎不可闻。门轴吱呀作响,一道黑影闪入,袖口银线绣着云龙暗纹。
沈清梧瞳孔一缩。是御前侍卫统领周闵之。那人背对她整理案上物什,腰间玉带磕在桌角,发出闷响。沈清梧借机挪动脚步,金簪尖端抵住咽喉要害。
"殿下交代的事,办妥了?"周闵之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沈清梧心头一震。原来太子早有安排。她垂眸盯着对方倒影,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符,压在密信下方。
铜符落地刹那,沈清梧手腕翻转,毒针直取周闵之后颈。对方反应极快,旋身格挡,袖中寒光乍现。两人缠斗数招,沈清梧佯装不敌,步步后退至窗边。
"砰!"烛台被掀翻,火光窜起照亮密室全貌。周闵之看清来人面容,惊呼未出口便被沈清梧捂住口鼻。迷香入鼻,他挣扎几下便软倒在地。
沈清梧迅速翻出窗外,跃上屋脊时听见远处传来钟鸣。她伏在飞檐阴影里,望见东宫方向亮起数十盏灯笼,如流星划破夜空。
次日清晨,沈清梧踉跄着闯进紫宸殿外廊。远远望见萧景珩正往寝殿内走,她伏身藏在雕花窗棂后。殿内传来皇帝沙哑的声音:"即日施行。"
"是。"萧景珩低声应道。沈清梧瞳孔骤缩,那声音里竟无半分犹豫。她突然想起昨夜密信上皇帝朱笔晕染的痕迹,像极了冷宫残瓦下的血字。
殿内传来纸张翻动声,"沈清梧"三字被重重划去。沈清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起及笄夜父亲摩挲扳指的模样。原来她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君臣博弈中注定要被舍弃的弃子。
"咳——"萧景珩突然剧烈咳嗽,沈清梧透过窗缝看见他抬手抹去嘴角暗红。那滴血落在密诏上,恰好沾在"沈清梧"三字间。
暮色四合,梧桐叶影投在窗棂。沈清梧独坐偏殿,掌心伤口渗出的血珠滴在密信"囚"字上。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她突然想起今晨对峙时,萧景珩袖口隐约露出的伤痕——和她腕间昨日抓痕同样深浅。那夜书房翻找密信时,她曾与人缠斗,对方力道极大,指甲几乎嵌进她手腕。
如今想来,那夜书房偷袭之人,分明就是萧景珩。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沈清梧猛地站起。烛台火焰窜起映亮她面容,最后一缕青烟里,她分明看见自己喉结滚动如吞刀。她将复制的密信塞回金簪夹层,指尖划过烛台残留的血迹,在掌心写下"凰"字。
夜风卷起梧桐叶,飘落在写满血字的掌心。沈清梧望着树影婆娑,低声呢喃:"既为囚凰,不如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