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跄着冲出尼庵,脚底的碎石子被踢得四处乱飞。晨光刺破雾气,照在掌心那枚断簪上,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梅九娘的冷笑,还有苏婉儿歇斯底里的尖叫。我咬紧牙关,把断簪和密信塞进怀里,铜镜碎片贴着胸口发烫。
马蹄声由远及近,我拐进一条山道,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耳边回响着阿芜临终前那句话:“娘娘...快走...”她的手还捂着伤口跪倒在地,断簪从她腰间滑落,簪尾刻着一行小字——“赠婉儿及笄礼”。
我心头一震,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这簪子……不是谢家给我的,而是当年送给苏婉儿的?太后自缢时朝服扫过门槛的暗红色纹路太过工整,像是……刻意模仿的赝品?
我喘着粗气,靠在一棵枯树边,掌心的铜镜碎片随着心跳震颤。脑海中闪过太后耳后朱砂痣的位置——不是在右耳后,而是在左耳!大婚前夜,苏婉儿替我整理盖头时,烛光映着她右耳后的朱砂痣……可现在想来,那个位置似乎有些奇怪。
密信残页被汗水浸湿,"婉儿非你所见"几个字反复浮现又消散。我死死攥着它,指甲几乎掐进纸里。
山道尽头是一片乱石坡,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头扎进荒草丛生的缝隙中。风卷着枯叶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寒意。我靠坐在一块巨石后,掏出铜镜碎片擦拭,映出自己苍白的脸。朱砂痣……在我的右耳后。
不对……真正的沈知遥,朱砂痣应该在左耳才对。那我……到底是谁?
我颤抖着手指摩挲断簪,簪身还缠着半缕青丝,发根处沾着陈年血渍。突然,我发现簪尾刻着几个极小的字——“赠婉儿及笄礼”。我瞳孔骤缩,脑海轰然炸开。
太后遗物中的这支簪子,是送给苏婉儿的?那她才是真正的相府嫡女?可为什么……为什么当年会是我被人抱走?为什么我会成为皇后?
密信残片突然泛起红光,浮现出谢家徽记与“长乐未央”四个字。我猛地想起,那帕角歪斜的针脚,分明是仓促间绣上的。母亲……她是不是在告诉我什么?
远处战鼓声渐渐远去,檐角滴水敲打石板的声响却愈发清晰。供桌积尘中那道新鲜抓痕像条扭曲的蜈蚣,直通向墙角蛛网覆盖的暗格。我仿佛又看到阿芜袖口露出的那个玉佩,“遥”字断口处模糊的痕迹。
我到底是谁?谢家的嫡女?还是……一个替代品?
我深吸一口气,将断簪和密信重新藏好,站起身来。山风呼啸,吹得我衣摆猎猎作响。无论真相如何,我都必须回去。我要亲眼看看,那个真正的“沈知遥”究竟是谁。
驿站就在山脚下,破旧的屋檐下堆满了柴火。我躲进柴堆深处,血腥味与柴火味混杂在一起。我摸索着四周,指尖忽然触到一把熟悉的佩刀。刀柄上刻着一个“遥”字,是我亲手刻的。
记忆闪现:谢景行曾在书房里递给我这把刀,说:“此刀护你。”那时他站在窗前,阳光落在他肩上,眼神温柔。
我闭上眼,一幕幕画面浮现:大婚夜他握刀守候一夜,宴席上为我挡毒镖,冷宫外为救我受伤。他的血染红了刀刃,也染红了我的心。
门外传来马蹄声,我屏住呼吸。梅九娘的声音响起:“找到没?那丫头带着太后遗物。”
脚步声靠近,我往柴堆深处缩了缩。透过缝隙,我看到苏婉儿的身影走进来。她耳后朱砂痣清晰可见,就在右耳后。
我心头一紧。刚才在尼庵,她明明是在左耳!
“姐姐何必如此狼狈。”苏婉儿轻声说,声音哀婉,“谢景行已经死了,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我死死攥着断簪,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不是苏婉儿,她是……谁?
门外传来梅九娘的冷笑:“别让她跑了,我要她活的。”
我猛地从柴堆中跃出,断簪直指苏婉儿:“你不是婉儿,真正的婉儿右耳有痣!”
苏婉儿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变得扭曲。她抬手抚过耳后,那颗朱砂痣竟慢慢移至右耳后。诡异的变化让我背脊发凉。
“你才是假的。”她冷笑,“我是真正的沈知遥。谢家早就把我接回去了,你不过是他们用来混淆视听的替身。”
她掏出半块玉佩,与谢家徽记严丝合缝。“这才是证据。”
我怒不可遏:“胡说!太后朝服上的针脚都是假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挥舞着断簪,“这支簪子才是证据!它是太后临终前留下的,上面刻着‘赠婉儿及笄礼’。你不是婉儿,你是太后阴谋的产物!”
苏婉儿脸色变了,但她很快恢复镇定:“随你怎么说。反正谢景行已经死了,没人能帮你。”
我心中一痛,但很快冷静下来。谢景行……还没死。他最后抓住我的手,力气虽小,但分明还活着。
我盯着苏婉儿:“我要回去,我要看看你们还能伪装多久。”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转身迈出一步,阳光迎面而来。我知道,这条路不会平坦。但我已经不再逃避。
身后传来梅九娘的声音:“让她去吧。她迟早会明白真相。”
我策马奔向皇城方向,手中断簪与铜镜贴胸而藏。风卷起落叶,我仿佛又听到若有若无的佩刀声,像是谢景行仍在守护。
我回头看了一眼,驿站已远。山道尽头,朝阳正缓缓升起。
我逆光而行,身影坚定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