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缩回手。烟灰落在拆了一半的炸弹设计图上,晕开一小片焦痕,像极了那天爆炸现场飞溅的火星。
他第一次见到福年宁子时,这个总是穿着白大褂的鉴识课女警正蹲在警戒线里捡弹壳,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扫过沾着灰尘的地面。“松田警官,”她举着证物袋冲他笑,阳光在她睫毛上跳着碎光,“这个弹片边缘有特殊纹路,或许能锁定炸弹类型。”
那时他只觉得这个女警眼神太亮,亮得让他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有些刺痛。
搜查一课的休息室永远弥漫着咖啡和硝烟混合的味道。松田靠在窗边调试炸弹计时器,宁子端着热可可过来,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拆弹的时候手别抖,”她把杯子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虎口,“你上次在杯户大厦留下的咖啡渍,我还在证物袋上看到过。”
他挑眉看她,却没错过她泛红的耳根。这个总是安静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记得他自己都忽略的细节。
爆炸前三小时,松田在摩天轮轿厢里收到宁子的短信:“别碰那个红色导线,凶手在计时器里装了双保险。”他指尖顿了顿,窗外的东京塔在暮色里亮起点点灯火。这个傻姑娘,明明该待在安全的警局,却总能第一时间找到他的位置。
计时器的数字跳动得像心脏的鼓点。松田剪开蓝色导线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影扑过来。宁子撞开他的刹那,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樱花味,那是他上次在爆炸现场救下的流浪猫身上的味道——她总说要给那只猫找个家。
“松田,”她压在他身上,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说过拆弹要留三秒余地,这次……算我借你的。”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吞没了她剩下的话。火光冲天而起时,松田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他伸手去抓,却只捞到一片燃烧的衣角。那杯没喝完的热可可,还放在警局的办公桌上,杯底沉着没化开的糖块。
宁子的葬礼上下着小雨。松田站在最后一排,手里攥着她的工作证,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鉴识课的同事说,宁子的抽屉里藏着一叠未送出的便签,上面全是他的名字和拆弹笔记。她的电脑里存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他的生日,里面是他每次出任务时的背影照片。
松田回到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宁子的座位还保持着原样。他拉开抽屉,发现最底层压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在警视厅运动会上的合影——他嫌弃地别过脸,她却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发梢扫过他的肩膀。相框背面有行小字:“想和松田一起看一次完整的樱花季。”
他第一次尝到眼泪的味道,是咸的,混着嘴角的烟味,呛得他剧烈咳嗽。
三个月后,松田在宁子常去的猫咪咖啡馆找到那只流浪猫。它蜷缩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他时轻轻“喵”了一声。松田把猫抱进怀里,它脖子上还挂着宁子织的小围巾。老板娘说,每周三下午,总有个穿白大褂的女孩来这里,点一杯热可可,坐一下午,说要等一个拆弹很厉害的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萩原研二发来的消息:“找到凶手了。”松田回了个“好”,指尖却在屏幕上打出又删除——他想说,宁子猜中了凶手的作案手法,她总说凶手的思维和他很像。
深夜的松田坐在摩天轮残骸前,手里转着宁子送他的拆弹工具。风卷起地上的樱花花瓣,粘在他潮湿的睫毛上。他终于敢承认,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里藏着怎样深沉的爱意:她总在他出任务前检查装备,却从不说担心;她记得他所有的习惯,却从不邀功;她把他的名字写在便签上,却从不敢亲口叫他的名字。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松田抬头望去,夜空里绽开零星的烟花。他想起宁子说过,想在樱花盛开时去隅田川看烟花大会。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文件夹,最新一张照片是上周拍的——他站在摩天轮下调试设备,她的影子落在他脚边,像个沉默的拥抱。
雨点再次落下,打湿了他的睫毛。松田把脸埋进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原来那些被他嘲笑的温柔,是有人用生命换来的余温;那些被他忽略的目光,是照亮他黑暗世界的光。
他终于学会了珍惜,却只能对着空荡的座位说晚安。办公桌上的热可可早就凉透了,就像那个再也不会红着脸递给他杯子的女孩,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樱花未开的三月。
手机屏幕亮起,是宁子生前设好的定时短信,在午夜十二点准时发来:“松田,记得按时吃饭。”
松田捂住脸,压抑了太久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在寂静的警局里回荡。窗外的雨还在下,就像他永远不会停的眼泪,落在那片再也等不到主人的樱花花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