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的指尖划过浴袍边缘松脱的缝线时,指腹残留的薄茧蹭过我腕间皮肤,留下一阵细碎的痒意。我望着他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影,喉间忽然发紧——他今天的领带比往常系得更紧些,袖口纽扣也扣到了最顶端,连平日里总是带着暖意的声线,此刻都裹着一层难以察觉的冷意。
“别乱跑。”他蹲下身帮我把浴袍下摆掖进毯子里,指背轻轻碰了碰我膝盖上的淤青,那是昨天我追猫时摔在台阶上留下的。我攥住他的袖口,布料下的肌肉绷得发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抬头时,眼底的温柔里掺了点我读不懂的复杂,“我很快回来。”
玄关的门合上时,我盯着茶几上他没喝完的黑咖啡,杯壁还凝着水珠。他从不会把咖啡剩在杯子里,也从不会在出门前反复检查门锁——刚刚他站在玄关,手指在门锁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夕阳把地板染成橘红色,我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走到玄关前。门把手上还留着他的温度,我鬼使神差地转动把手,门没锁。他从来都会把门锁好,哪怕只是下楼买瓶牛奶——这一次,他是故意没锁,还是忘了?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我扒着楼梯扶手往下看,黑色的保时捷渐渐汇入车流,尾灯在暮色里缩成一个小红点。我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往身上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到他,我要知道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出租车跟在保时捷后面,穿过大半个东京。车窗外的霓虹灯从明亮到昏暗,最后停在一片废弃的仓库区。降谷零下车时,脱下了平日里穿的休闲西装,露出里面黑色的作战服,腰间别着的手枪轮廓在月光下隐约可见。我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攥着出租车座椅的布料,指节泛白。
他走进最里面那间仓库,我悄悄跟在后面,躲在堆得半人高的木箱后面。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月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来,照亮了中间站着的几个人——为首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脸上带着伤疤,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正是之前在新闻里看到的跨国犯罪团伙头目。
“降谷先生,你倒是准时。”伤疤男笑起来时,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钱带来了?”
降谷零站在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先把人放了。”
仓库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呜咽声,我顺着声音看过去,两个绑着炸药的人质被绑在柱子上,嘴巴被胶带封着,眼里满是恐惧。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汗——原来他是来救人的,可他为什么不告诉警察?为什么要一个人来?
“放了他们?”伤疤男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降谷先生,你好像搞反了处境。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他按下遥控器上的按钮,人质身上的炸药指示灯开始闪烁,“要么把芯片交出来,要么看着他们炸成碎片。”
芯片?什么芯片?我缩在木箱后面,大气不敢出。降谷零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举在手里:“芯片在这里,放了他们,我把芯片给你。”
“聪明。”伤疤男招了招手,两个手下走过去,似乎要去解人质的绳子。可就在这时,他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降谷零的胸口:“不过,我更喜欢先杀人,再拿东西。”
“小心!”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出去,身体撞在降谷零身上,把他往旁边推了一把。子弹穿透我后背的瞬间,我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温热的液体顺着衣摆往下流。
降谷零接住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他的声音里满是我从未听过的恐慌,像是要碎掉一样:“为什么要过来?谁让你过来的!”
“我……我怕你有事……”我张了张嘴,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我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想抬手摸一摸他的脸,可手臂重得像灌了铅,“你答应过我的……要陪我去看樱花的……”
他抱着我,身体抖得更厉害,眼泪滴在我脸上,滚烫的。“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声音哽咽着,“你别睡,我带你去医院,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我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也能听到伤疤男气急败坏的吼声:“给我追!把芯片抢回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他往仓库后门推:“你快走……别管我……”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他抱着我,转身冲向后门,身后的枪声和爆炸声混在一起,像是在为我送行。我好像听到他在喊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声音里满是绝望,可我再也没办法回应他了。
降谷零抱着怀里渐渐变冷的身体,疯了一样往医院跑。可他心里清楚,子弹穿透了心脏,没有任何医院能救得了她。路边的路灯在他眼里变成模糊的光斑,他脑子里全是她刚才冲出来的样子——她明明那么怕黑,那么怕疼,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面前。
“别睡,好不好?”他低头吻着她冰冷的额头,声音嘶哑,“我们还没去看樱花,还没去吃你最爱的草莓蛋糕,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温热的血液还在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流,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走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狼狈的样子——脸上沾着她的血,眼里布满红血丝,像个疯子。
他没有去医院,而是开车回了家。家里还留着她的气息,沙发上搭着她没织完的围巾,茶几上放着她昨天买的草莓,冰箱里还有她为他准备的早餐。他把她抱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用温热的毛巾擦掉她脸上的血污。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却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粉色,像是只是睡着了一样。
“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他坐在床边,握着她冰冷的手,“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像你说的那样。”
他在地下室里放了一个巨大的冰柜,是他昨天特意买回来的。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冰柜里,调整好温度,确保她的身体能一直保持着现在的样子。冰柜的门关上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把他的世界也一起关在了里面。
从那天起,降谷零不再是那个温柔开朗的安室透,也不再是那个冷静果断的公安警察。他辞掉了波洛咖啡厅的工作,也不再参与公安的任务,每天待在家里,对着冰柜说话。他会把每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会给她读她最喜欢的书,会把草莓蛋糕放在冰柜旁边,说等她醒了一起吃。
“今天楼下的樱花开了,比去年的更漂亮。”他坐在冰柜前,手里拿着一朵樱花,轻轻放在冰柜门上,“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去看的,我已经帮你拍了照片,等你醒了我们一起看。”
他的家里总是保持着她在时的样子,沙发上的围巾还搭在原来的位置,茶几上的草莓每天都会换新的,冰箱里的早餐也每天都会准备,仿佛她只是出去买东西了,随时会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冰柜里的人始终没有醒来,而降谷零的头发却渐渐染上了白霜。他的朋友来看过他,劝他放下,可他只是摇头,说她会醒的,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三年后的一天,降谷零在超市里遇到了一个叫林晚的女人。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盒草莓蛋糕,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极了当年的她。
“先生,你也喜欢这个草莓蛋糕吗?”林晚主动和他说话,声音温柔,“我每次来都会买,味道特别好。”
降谷零看着她,心里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似乎被触动了。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她以前也很喜欢。”
“她?”林晚歪了歪头,眼里带着一丝好奇,“是你的女朋友吗?”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从那天起,林晚经常会出现在降谷零的生活里。她会陪他去超市买东西,会帮他打扫家里的卫生,会听他讲过去的事情。她从不追问他关于“她”的细节,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递给他一杯温水。
“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里。”有一天,林晚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照片,轻声说,“她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生活,而不是每天这样折磨自己。”
降谷零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满是真诚,没有一丝杂质。他突然觉得,也许林晚说得对,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应该试着开始新的生活,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他们开始交往,林晚搬进了降谷零的家。她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一下,换掉了旧的窗帘,买了新的沙发,把原来属于她的东西都收进了柜子里。降谷零没有阻止她,他觉得这也许是忘记过去的第一步。
可他不知道,林晚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温柔善良。她之所以接近他,只是因为听说他很有钱,而且还听说他家里藏着什么宝贝。
搬进降谷零家的第一个星期,林晚就开始四处寻找所谓的“宝贝”。她翻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却什么都没找到。直到有一天,她在地下室里发现了那个巨大的冰柜。
“这是什么?”林晚站在冰柜前,心里充满了好奇。她试着打开冰柜的门,却发现门锁着。她想起降谷零每天都会去地下室待一会儿,心里更加确定,冰柜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那天晚上,降谷零出去买东西,林晚找到了冰柜的钥匙——就藏在降谷零枕头下的盒子里。她拿着钥匙,手心里全是汗,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冰柜的门。
当看到冰柜里躺着的人时,林晚吓得尖叫起来。她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她终于明白,降谷零心里一直住着别人,他对她的好,不过是把她当成了替代品。
“凭什么?”林晚的眼里充满了嫉妒和怨恨,“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他凭什么一直想着你?”
她从厨房里拿来一把水果刀,走到冰柜前,看着里面的人。“既然你这么碍眼,那我就帮你彻底消失。”她咬着牙,举起刀子,朝着那张苍白的脸划了下去。
刀子划过皮肤,发出“嗤啦”一声轻响。林晚像是疯了一样,拿着刀子在她的脸上、身上乱划。她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到处都是深深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冰柜里的冰块,看起来触目惊心。
“让你抢我的男人!让你一直霸占着他的心!”林晚一边划,一边尖叫,“现在我看你还怎么跟我抢!”
她划累了,扔掉手里的刀子,看着冰柜里面目全非的人,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感。她把冰柜的门关上,擦掉脸上的汗水和溅到的血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降谷零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盒草莓蛋糕,是林晚最喜欢的牌子。“我回来了。”他笑着走进来,把蛋糕放在茶几上,“今天的草莓很新鲜,我们一起吃。”
林晚抬起头,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好啊。”
降谷零总觉得林晚今天有点不对劲,可他没多想,转身去了地下室。他像往常一样,打开冰柜的门,准备和她说话。可当他看到冰柜里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冲过去,抱住冰柜里面目全非的身体,手指抚过那些深深的伤口,鲜血沾在他的手上,温热的,却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心。
“谁干的?!”他猛地转过身,眼里的绝望和愤怒几乎要将整个房间吞噬。他看到林晚站在地下室门口,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手里拿着的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是你……是你干的……”降谷零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一步步朝着林晚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林晚吓得后退了几步,瘫坐在地上,哭着说:“不是我故意的……是她先抢你的……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失去我?”降谷零冷笑一声,眼里满是嘲讽,“你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我,你以为你能代替她吗?你不配!”
他没有报警,也没有对林晚做什么。他只是把林晚赶出了家门,然后关上门,把自己和冰柜里的人锁在了一起。他用温热的毛巾一点点擦掉她身上的血迹,试图把那些伤口抚平,可他知道,那些伤口永远都不会愈合了,就像他的心一样,已经碎得再也拼不起来了。
从那天起,降谷零再也没有交过女朋友。他每天都待在地下室里,陪着冰柜里的人。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吃饭,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窗外的樱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而他的世界,却永远停在了她冲出来挡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知道,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因为他的心,已经随着她的离开,一起死了。
十年后,降谷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戒指,是他当年准备在樱花树下送给她的。护士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像是在做什么美好的梦。
也许在那个梦里,他和她一起去看了樱花,一起吃了草莓蛋糕,一起度过了很多很多幸福的日子。也许在那个梦里,他再也没有失去过她,他们一直在一起,直到永远。
病房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温暖而柔和。就像当年她坐在他身边,笑着对他说:“降谷零,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他终于可以去见她了,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让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