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和你

福年宁子在东京的深秋里收到了一个来自大阪的包裹，拆封时指尖沾了点樟木的香气。里面是件藏青色针织开衫，袖口绣着极小的银杏叶——是诸伏景光去年冬天说要给她织的，针脚有些笨拙，显然是初学者的作品。

她坐在窗边的藤椅上试穿，衣长刚好盖过膝盖，领口还留着点淡淡的、属于他的雪松味。窗外的银杏叶正落得满地金黄，宁子伸手去够窗台上的玻璃杯，指尖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麻意，杯子“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水渍迅速漫过开衫的下摆。

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她蹲下来捡玻璃碎片，动作慢得像生锈的木偶。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景光”两个字，宁子深吸一口气，把沾着水渍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才按下接听键。

“宁子？”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却依旧温和，“开衫收到了吗？之前总说忙，织得有点慢。”

“很好看，”宁子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声音轻轻的，“穿上刚好合身。景光，你什么时候回东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诸伏景光温和的声音：“可能还要再等一阵子，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宁子，你最近还好吗？上次你说感冒，现在好了吗？”

“已经好了，”宁子避开了他的目光，手指紧紧攥着开衫的衣角，“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

“嗯，我会的。”诸伏景光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等我回去，我们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寿司店，好不好？”

“好。”宁子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连忙挂断了电话，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自从上个月被确诊为胃癌晚期后，宁子就一直瞒着诸伏景光。她知道他现在正在为一个重要的案子忙碌，不想让他分心。她每天都强撑着精神，按时吃药，按时吃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可身体的衰败是无法掩饰的。她的体重越来越轻，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稍微动一下就会气喘吁吁。今天早上，她甚至在刷牙时咳出了血。

宁子慢慢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拿出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她和诸伏景光的合照，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拍的，照片上的她笑得一脸灿烂，诸伏景光则温柔地看着她。

她轻轻抚摸着照片上诸伏景光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景光，对不起，”她喃喃自语，“我可能等不到你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宁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住进了医院，每天都要接受化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她拒绝了医生让家人陪同的建议，独自一人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诸伏景光偶尔会给她打电话，每次她都强忍着疼痛，用轻松的语气和他聊天。她知道他很快就能结案回东京了，她想在他回来之前，再多看看他，多和他说说话。

终于，在一个飘着细雨的下午，诸伏景光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宁子，”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案子结束了，我明天就回东京！我们明天就去吃寿司，好不好？”

宁子躺在病床上，呼吸有些困难。她看着窗外的雨丝，轻声说：“景光，我……我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喜悦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焦急和担忧。“医院？你怎么了？宁子，你别吓我！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我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宁子连忙安慰他，“你别着急，明天回来再说吧。我在市中心医院，住院部三楼302房。”

挂了电话，宁子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知道，明天见面后，一切都瞒不住了。

第二天早上，诸伏景光早早地就来到了医院。当他推开302房的门，看到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的宁子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宁子的头发已经掉光了，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原本灵动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看到诸伏景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景光，你来了。”

诸伏景光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瘦得只剩下骨头。“宁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颤抖着，眼眶通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对不起，景光，”宁子的眼泪流了下来，“我不想让你分心，我想等你回来……”

“傻瓜，”诸伏景光把她拥进怀里，声音哽咽，“你怎么这么傻？我们是恋人啊，有什么事情应该一起面对。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这样，我有多难受？”

从那以后，诸伏景光每天都守在医院里照顾宁子。他帮她擦身、喂饭、读故事，陪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夜。宁子的病情时好时坏，但只要有诸伏景光在身边，她就觉得充满了力量。

可是，病魔还是无情地吞噬着宁子的生命。在一个深秋的傍晚，宁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躺在诸伏景光的怀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轻声说：“景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吗？那里的银杏叶……真好看。”

“记得，”诸伏景光紧紧抱着她，眼泪滴落在她的脸上，“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好不好？”

宁子摇了摇头，虚弱地笑了笑：“景光，我可能……等不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不要为我难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阵微弱的呼吸。诸伏景光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窗外的银杏叶还在飘落，可那个喜欢银杏叶的女孩，却永远地离开了。

后来，诸伏景光每年都会去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看银杏叶。他会带着那件藏青色的针织开衫，坐在他们曾经坐过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落叶纷飞。他知道，宁子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