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行至忘川渡时,渡口的老艄公正对着棵歪脖子柳树烧纸。火光映着他满脸皱纹,纸灰被风卷着飘向江面,像无数只灰白的蝴蝶。
“几位仙长留步。”老艄公看见他们,忙拄着船桨站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恳求,“这几日渡头不太平,夜夜有女子哭声,还请仙长们救救我们这些苦命人。”
君怃烬皱眉看向江面,暮色里的水波泛着青黑,隐约有呜咽声顺着风飘来。“此事该报给当地仙门,”他语气沉稳,“我们还要回宗复命。”
“报过了!”老艄公急得直跺脚,“可来的仙师都……都没回去!听说那是几十年前冤死的鬼新娘,怨气重得很!”
无宵凑到江边探头看,被江风卷着的寒气冻得缩脖子:“鬼新娘?听起来好刺激!师兄,我们帮帮他们吧?”
尘缘也跟着点头,水绿色裙衫被江风掀起边角:“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我们刚好路过。”
关城靠在柳树上,指尖转着枚刚捡的石子。系统在识海里蹦跶:“支线任务!调查鬼新娘冤情!完成可获得全宗门声望+10%,攻略目标好感度额外加成!宿主快接——”
“接了。”关城把石子抛向江面,石子在水面跳了三下才沉下去。他抬头时,脸上已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师兄,左右不差这一日,看看也好。”
君怃烬看他一眼,终是点头:“今夜先探查,若事不可为,立刻撤离。”
渡口旁有座废弃的土地庙,蛛网蒙在泥塑脸上,倒添了几分诡异。入夜后,江风果然更冷了,呜咽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女子在耳边哭,悲戚里裹着刺骨的怨毒。
“来了!”无宵突然拽住尘缘的衣袖,指着江面。只见青黑色的水波里浮出个红衣身影,乌发垂到脚踝,手里提着盏红纸灯笼,灯笼上“囍”字被水泡得发涨,看着格外瘆人。
鬼新娘踏水而来,红衣在月光下泛着死气,脸上盖着的红盖头随着动作轻晃,露出的半截脖颈泛着青灰。她没穿鞋,赤着的脚踩在泥地上,竟没留下半分痕迹。
“是她!”老艄公躲在庙门后发抖,“就是这鬼新娘!”
君怃烬拔剑出鞘,青锋剑的寒光刺破夜色:“阁下怨气深重,可知滞留阳间终是祸端?”
鬼新娘没说话,红盖头下突然飞出无数根红线,像毒蛇般缠向四人。关城侧身避开,袖中的锁魂链悄悄滑出,链身缠着灵力,在暗处泛着微光。他注意到红线尽头沾着细碎的骨渣,显然是用枉死者的骨头磨成的。
“宿主!鬼新娘怨气值爆表!相当于金丹后期修士!快让君怃烬主攻,你辅助刷存在感——”系统还在分析,关城已提着碎星剑冲了上去。
他的剑法看着轻巧,实则招招贴着红线的轨迹,剑刃时而挑开缠来的线,时而借着红线的拉扯旋身,好几次红线擦着他咽喉飞过,都被他凭着毫厘之差避开。
“关城师弟小心!”尘缘的符纸掷过来,在鬼新娘周围炸开金色的光。可那红光只是晃了晃,反而激起更重的怨气,红盖头下传来女子尖利的笑,怨毒得让人头皮发麻。
无宵的乾坤袋里飞出捆仙绳,却被红线绞成了碎段。君怃烬的青锋剑虽能斩断红线,可断口处很快又生出新的线,像是永远砍不完。
关城越打越觉得有意思,鬼新娘的红线虽快,却带着章法,像是某种失传的结绳术。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红线缠住手腕,趁着鬼新娘发力的瞬间,碎星剑突然反挑,剑脊重重磕在她手臂上。
“铛”的一声,竟像敲在金属上。鬼新娘的红衣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泛着银光的锁子甲——竟是具女尸被人套上了盔甲,再用符咒封在红嫁衣里。
“原来如此。”关城笑了笑,手腕猛地发力,锁魂链顺着红线缠过去,链身的戾气撞上鬼新娘的怨气,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水火相搏。
系统尖叫:“发现关键线索!宿主快问她当年的事!好感度又涨了——”
鬼新娘显然被激怒了,红盖头突然被怨气掀开,露出张被水泡得发胀的脸,眼窝是空的,黑洞洞的窟窿里淌着黑血。“你们都得死!”她嘶吼着,红线突然暴涨,将关城死死缠在土地庙的柱子上,红线越收越紧,勒得他骨头咯吱作响。
“关城!”君怃烬想冲过来,却被更多的红线缠住。尘缘的符纸和无宵的法宝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红线陷进关城的皮肉里,渗出血珠。
关城觉得骨头像是要被勒断了,疼得眼前发黑,可心里却腾起股莫名的快意。他看着鬼新娘扑过来,红盖头下的窟窿对着他的脸,能闻到里面散出的尸臭和怨气。
“宿主!危险!快用保命符!业绩没了可以再刷,命没了就真没了——”系统急得快哭了,关城却笑了,不是平日温和的笑,是豁出去的畅快,像在悬崖边看见绝美的风景,明知会摔死,却忍不住想再往前一步。
就在红线要勒断他脖颈时,夜空突然划过道玄色的光。那光快得像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凌厉,瞬间将缠在关城身上的红线绞成飞灰。
关城摔在地上,咳着血抬头,看见土地庙门口站着个人。玄色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手里握着柄通体漆黑的剑,剑身上流动着暗金色的纹路,正是澜卿尘的佩剑“斩愁”。
仙尊的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像玉,眼尾却泛着不正常的红。他没看关城,只是盯着鬼新娘,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扰我清修,该罚。”
鬼新娘显然怕这把剑,往后退了半步,红线再次涌出,却被斩愁剑的剑气扫得寸寸断裂。澜卿尘的剑法与君怃烬不同,没有章法,却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每一剑都劈向怨气最盛的地方,像是要把这几十年的积怨连根拔起。
关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师尊为何总说“大道无常”。澜卿尘平日里清冷得像雪山,可动起手来,疯劲竟比自己还甚,斩愁剑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宿主!是仙尊!他怎么来了?!快刷师徒好感度啊!”系统还在嚷嚷,关城却笑不出了。他看见澜卿尘的袖口沾着血,不是鬼新娘的,是他自己的——握剑太用力,掌心被剑柄硌破了。
鬼新娘被逼到江边,红嫁衣彻底裂开,露出里面的锁子甲,甲胄上刻着“镇北军”三个字。澜卿尘的剑突然停在她头顶,声音低沉:“说,谁害了你。”
红盖头下的窟窿里淌出更多黑血,鬼新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道出当年的事——她原是镇北军统领的女儿,被贪财的父亲嫁给县令的傻儿子,成婚当晚被灌了毒酒,尸体被扔进江里,还被穿上锁子甲,用符咒镇压,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证据呢?”澜卿尘问。
鬼新娘的红线指向江底,那里沉着口棺材。关城挣扎着站起来,刚要往下跳,就被澜卿尘按住肩膀。仙尊的手劲极大,捏得他伤口生疼。
“坐着。”澜卿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自己却跃入江水。片刻后,他提着口发黑的棺材上来,棺材里除了骸骨,还有件绣着“令”字的官服,上面沾着未干的毒药痕迹。
真相大白,怨气散了大半。鬼新娘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对着澜卿尘和关城拜了拜,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江面上。
江风终于暖了些,君怃烬他们这才敢走过来,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脸色阴沉的澜卿尘,都不敢说话。
澜卿尘收了斩愁剑,转身看向关城。他的目光落在关城满身的伤上,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从乾坤袋里扔出个玉瓶:“上药。”
关城接住玉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突然笑了:“师尊怎么来了?”
“路过。”澜卿尘的回答简洁,却在转身时,极轻地说了句,“下次再这样,打断你的腿。”
这话里的怒气藏不住,可关城却听出了别的味道,像被火烤过的糖,又烫又甜。他看着师尊的背影,突然觉得识海里的锁魂链在发烫,像是在和斩愁剑的气息呼应。
系统还在算账:“支线任务完成!声望+10%!君怃烬好感度45%!尘缘40%!无宵50%!仙尊……仙尊好感度没显示?难道是系统bug?”
关城没管系统的碎碎念,他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江面上的薄雾正渐渐散去。刚才鬼新娘的红线勒进骨头里的疼还在,可心里那股疯劲却没散,反而被澜卿尘那几剑勾得更旺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瓶,又抬头望向澜卿尘走远的方向,突然觉得这趟回程,比落霞谷的历练有意思多了。至少他知道了,原来清冷的师尊,骨子里也藏着团火,只在某些时候,会和他一样,不管不顾地燃起来。
君怃烬走过来扶他:“能走吗?”
关城笑着点头,往伤口上倒了些药粉,疼得龇牙咧嘴,眼里的光却亮得惊人:“走,回宗。”
阳光爬上江面时,一行人终于踏上渡船。关城靠在船舷上,看着江水向东流去,识海里的碎星剑和锁魂链安静地待着,斩愁剑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周围。
他想,下次若再遇到这样的事,或许可以和师尊比比,谁的剑更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