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坐在弟子寮的石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头的布料。识海里的碎星剑正微微震颤，像是感知到主人心绪不宁，那细碎的嗡鸣里藏着几分戾气，一如他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宿主，您都在这儿坐半个时辰了。”系统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唠叨，“刚才见着尘缘师妹往这边来了，您这脸色……跟要把碎星剑直接戳她跟前似的。”
关城眼皮都没抬，只是将目光落在远处廊下。尘缘正和几个女弟子说笑，裙摆扫过青石板时带起轻响，那声音在他听来却格外刺耳。他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上一世那些诬陷的话语、故作委屈的眼神，明明该随着魂飞魄散烟消云散，此刻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催动灵力，碎星剑在识海里翻了个身，剑刃划过虚空的无形声响，像是在替他宣泄那没说出口的三个字。
“关师兄！”
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点怯生生的暖意。关城回头，看见无宵抱着剑囊站在那里，阳光落在他发梢，映得那双眼亮得像浸了水的琉璃。他手里的澈凌剑安分地待在剑囊里，连灵力波动都透着股干净劲儿。
“有事？”关城的声音比石阶还凉。他记得系统说过，这小师弟上一世对自己好，可具体是怎样的好，他脑子里一片模糊，只剩下些零碎的、温暖的影子，像隔着毛玻璃看火，明明该觉得暖，却总透着层说不清的隔阂。
无宵被他这语气噎了一下，捏着剑囊的手指动了动，才小声说：“我、我见你没去早课，想着你是不是不舒服……这是我新酿的梅子酒，想着给你送来。”他把一个陶瓶递过来，瓶身上还沾着几片新鲜的梅子叶。
关城看着那陶瓶，识海里的碎星剑突然安静了。他想起上一世，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场景——一个捧着东西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站在自己面前，眼里的光比星辰还亮。可那记忆太模糊，像被水洇过的墨迹，怎么也抓不住。
“不必。”他别开眼，视线又落回尘缘那边。她正好转过身，目光与他撞上，立刻露出个柔柔弱弱的笑，还朝他微微颔首。
关城的喉结动了动。
“宿主！您刚才那眼神！”系统在识海里叫起来，“跟要把人剜心剔骨似的！收敛点啊！被师尊看到又要罚你了！”
他确实在想——想上一世她是怎么捏着伪造的证据，跪在澜卿尘面前哭哭啼啼；想她是怎么利用无宵的单纯，让那孩子像个傻子似的跑来跟自己“理论”。那些画面混在一起，让他指尖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
无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尘缘，忽然挠了挠头：“尘缘师姐说……说师兄你前几日练剑太急，伤了经脉，让我多照看你些。”他说着，把陶瓶往关城手里塞了塞，“她还说，要是你不肯喝，就让我……就让我跟你讨教几招，逼你松松筋骨。”
关城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又是这样。上一世无宵那些傻乎乎的“麻烦”，源头都在这儿。他捏着陶瓶的手指用力，瓶身差点被捏碎，幸好及时松了力。
“不必。”他再次拒绝，站起身时动作太急，带起的风扫落了石阶边的一片落叶。碎星剑在识海里发出一声锐鸣，像是在替他喊出那句哽在喉咙里的话。
无宵被他这气势吓得后退半步，澈凌剑在剑囊里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安抚主人。“师兄……”他眼圈有点红，“我知道前几日我不该听师姐的话…………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滚。”关城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不敢再看无宵那双清澈的眼睛，怕多看一眼，心里那点残存的、模糊的暖意，会让他对这一世的恨意产生动摇。
无宵愣住了，手里的剑囊“啪”地掉在地上，澈凌剑滑了出来，剑身映着他泛红的眼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捡起剑，低着头跑了。
关城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抹白色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闭上眼。胸腔里的恨意像被点燃的野草，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想起澜卿尘上一世推他下诛仙台时那双冷漠的眼，想起君怃烬事不关己的旁观，想起尘缘虚伪的眼泪，最后，画面落在一个模糊的、跪着磕头的身影上——那人的膝盖渗着血，额头磕得青紫，却还在一遍遍喊着“求师尊再查”。
是谁？
他想不起来，系统也一片茫然。
“宿主，你刚才对小师弟是不是太凶了？”系统小心翼翼地问，“他好像……是真心想对你好的。”
关城没说话，只是抬手按在胸口。碎星剑在识海里缓缓转动，剑身上倒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戾气。他知道自己疯了，被这跨越生死的恨意逼疯了。可他不能说，不能对任何人展露半分，只能把那句“我恨你”，藏在每一个冰冷的眼神里，每一个决绝的动作里，藏在碎星剑的每一次震颤里。
远处传来钟声，是长老们召集弟子的信号。关城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转身往大殿走去。经过回廊时，他看见尘缘正和君怃烬站在一起说话，君怃烬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漠，一如上一世旁观时的模样。
关城的脚步顿了顿，碎星剑在识海里发出一声几乎要冲破识海的咆哮。
他继续往前走，背影挺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锋芒里藏着无人知晓的、灼烧一切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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