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风裹着雪籽，敲得老巷的木门吱呀作响。
林浴星缩在裴栩的旧宅里，鼻尖被厨房飘来的肉香勾得直动，踮脚往灶台看时，正见裴栩弯腰搅动砂锅里的汤，白汽腾起漫过他的侧脸，把眉眼晕得格外柔和。
“快好了？”
林浴星凑过去，手指刚要碰砂锅的耳柄，就被裴栩攥住手腕。
“烫。”
他的声音混着汤香，指尖带着灶火的温度，轻轻捏了捏林浴星的指节，
“去客厅等着，我盛给你。”
砂锅里炖的是当归羊肉汤，是裴栩奶奶传下来的方子，每年腊月都要煨上一整天。
羊肉的醇厚混着当归的微苦，被文火煨得透透的，连汤里的萝卜都吸足了香，在白汽里颤巍巍的，像块浸了蜜的玉。
林浴星捧着白瓷碗坐在八仙桌旁，小口啜饮着汤。
暖意从喉咙滑进胃里，顺着血管漫到四肢百骸，连冻得发红的鼻尖都舒展开来。
他抬眼时，正见裴栩端着自己的碗坐下，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处淡青色的血管，衬得那双手格外好看。
“你也喝。”
林浴星舀了块炖得酥烂的羊肉，吹凉了递到他嘴边。
裴栩张口咬住，目光落在他沾着汤汁的唇角，忽然倾身，用唇轻轻蹭掉那点油光，声音里带着笑意：
“比去年的还香。”
林浴星的脸倏地红了，低头扒拉着碗里的萝卜，耳尖却悄悄竖起，听着他喝汤的轻响。
八仙桌的桌角有块浅浅的刻痕，是小时候裴栩用小刀划的，如今被岁月磨得光滑，却还能看出是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这星星是你刻的？”
林浴星指尖划过刻痕，声音里带着好奇。
裴栩抬眼，目光落在那道刻痕上，忽然笑了：
“那时候听奶奶说，在桌上刻星星，就能找到会发光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浴星，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汤，
“后来真的找到了。”
窗外的雪下得更紧了，簌簌地落在青瓦上，像谁撒了把盐。
林浴星往裴栩身边挪了挪，肩膀抵着他的胳膊，听着砂锅在灶上“咕嘟”轻响，忽然觉得这旧宅的冬夜，比任何地方都要暖。
喝完汤，裴栩去收拾碗筷，林浴星翻出箱底的旧相册，坐在炭火盆旁翻看。
相册的纸页已经泛黄，里面夹着裴栩少年时的照片——
穿着校服站在老槐树下，眉眼清俊，嘴角却憋着笑，像只偷了糖的狐狸。
“这张好看。”
林浴星举着照片冲厨房喊。
裴栩擦着手出来，凑过去看时，忽然从相册夹层里抽出张更小的照片——
是林浴星高中时的样子，穿着白衬衫站在画展前，侧脸被阳光镀上层金边，手里还捏着支快用完的画笔。
“你什么时候偷的？”
林浴星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裴栩把照片放回夹层，指尖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
“不是偷的，是那年看画展时，悄悄拍的。”
他低头时，呼吸拂过他的发顶，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那时候就觉得，这小孩眼睛亮得像星星。”
炭火盆里的炭块噼啪作响，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幅会动的剪影画。
林浴星忽然想起去年腊月，也是这样的雪天，他第一次来这旧宅，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杯热茶，而裴栩就坐在对面，笨拙地给他讲墙上老照片的故事。
“去看看奶奶的腌菜缸吧。”
裴栩忽然起身，伸手牵住他的手。
后院的腌菜缸埋在地下半尺，缸口盖着块青石板，掀开时冒出股酸香，里面泡着的腊八蒜绿得像翡翠，是裴栩前几天刚腌的。
“等过了腊八就能吃了。”
裴栩捏了颗饱满的蒜头，在她眼前晃了晃，
“配饺子吃最好。”
林浴星踮脚去够，却被他举得更高，只好拽着他的袖子撒娇：
“给我闻闻嘛。”
裴栩低笑，把蒜头递到她鼻尖。
酸香混着雪气漫过来时，他忽然低头吻住他的唇，带着腌菜缸的清冽，带着炭火的暖，还有藏在心底的、快要满溢的欢喜。
林浴星被吻得发软，手指抓着他的衣襟，指腹蹭过那颗磨得光滑的纽扣，像在触摸岁月的温度。
“雪好像小了。”
林浴星喘着气推开他，鼻尖蹭到他的下颌。
裴栩往院外看，见雪果然变成了细碎的雪沫，远处的老槐树在暮色里露出疏朗的枝桠。
“去堆个雪人吧。”
他忽然说，眼底的笑意比炭火还亮。
两人在院里堆起个小小的雪人，用红豆做眼睛，用胡萝卜做鼻子，林浴星还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它围上，红得像团跳动的火。
“像不像你？”
裴栩笑着捏了捏雪人的脸颊。
林浴星伸手在他脸上抹了把雪，冰得他嘶了一声：
“现在像了。”
打闹间，暮色渐渐浓了。
裴栩把林浴星抱回屋里，用毛巾替她擦去发间的雪沫，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缩了缩脖子。
“明天去赶集吧。”
他忽然说，
“买串糖葫芦，再给你扯块红布，做件新棉袄。”
林浴星的眼睛亮起来：
“真的？”
裴栩点头，往炭火盆里添了块炭：
“真的，再买两挂鞭炮，除夕晚上放。”
夜深时，两人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
林浴星靠在裴栩怀里，脚边的炭火盆暖融融的，砂锅的余温还在空气里漫，混着淡淡的当归香。
电影里的男女主在雪地里拥吻，林浴星忽然说：
“我们刚才堆的雪人，会不会被雪埋了？”
裴栩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汤里的羊肉：
“不会，我在它旁边插了根红绳，明天一看就找到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眉骨，
“就像我找你一样，不管雪下多大，都能找到。”
窗外的雪彻底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墙角的旧相册上，照片里的少年和少女，仿佛正对着此刻的他们微笑。
林浴星往裴栩怀里缩了缩，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煨在旧巷里的冬夜，大概是这辈子最暖的时光。
因为有砂锅里的汤，有炭火盆的暖，有身边人掌心的温度，还有那句藏在岁月里的话——
原来爱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年年腊月都为你煨的那锅汤，是旧相册里偷偷藏着的照片，是往后每个寒冬里，都能被你攥在手心的暖。
她知道，往后的每个腊月，都会有这旧宅的汤，有赶集的糖葫芦，有等雪停的期盼。
而这些沉在砂锅里的甜，炭火里的暖，还有那句说不完的“我爱你”，会像奶奶传下的方子，一年比一年浓，把往后的岁月，都炖成最香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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