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镜底

陈雅的脚步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朝洞口走去。脚下的碎银片硌着鞋底，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某种倒计时的滴答声。

江晚星“小雅！”

江晚星伸手去拉她，指尖却只擦过陈雅的衣角。一股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两人之间，泛着和银镯印记相似的淡银光晕。

刘宇宁挥斧砍向那道屏障，斧刃撞上光晕的瞬间，迸出一串火星。屏障纹丝不动，反倒是刘宇宁被震得虎口发麻，消防斧差点脱手。

张太太“别白费力气了。”

张太太的声音从洞底飘上来，带着一种诡异的温和，张太太“她是第七节，本该在这里的。”

郭麒麟急得抓耳挠腮，突然抄起柜台上的矬子往镜子砸去。矬子撞上镜面，“当啷”一声弹开，镜子里的陈雅却对着他露出个冷笑——那笑容完全不属于陈雅，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吓人，像是被人用手硬生生扯上去的。

周柯宇“走！”

周柯宇突然拽住宋祖儿的胳膊，将她推向门口周柯宇“去外面找工具，砸不开屏障就拆房子！”

宋祖儿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宋祖儿“你们小心！

她转身冲出屋门，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远。

陈雅已经走到洞口边缘。洞口比想象中深，黑黢黢的望不见底，只有檀香的气味越来越浓，几乎要凝成实质。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道银链印记的第七节已经彻底变黑，像一块凝固的血痂。

张太太“跳下来。”

张太太的声音在洞底催促张太太“银链接不上，三期的地基就不稳了。”

陈雅“地基？”

陈雅的声音有些发飘陈雅“幸福里三期……到底是什么？”

张太太“是家啊。”

张太太轻笑起来，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张太太“1987年那场火，烧掉了太多东西。有人没来得及告别，有人把念想埋在了墙里，还有人……困在镜子里出不来。”

洞口突然亮起微光，照亮了洞壁上的东西——那是无数面碎镜子，大小不一，边缘锋利，每一面里都映着模糊的人影。有穿睡衣的老人，有背着书包的小孩，还有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他们都在镜子里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伸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陈雅“这些都是……”

陈雅的呼吸一窒。

张太太“没走成的人。”

张太太的身影在微光中慢慢清晰，她手里拿着那半块烧焦的木牌，正用一块绒布轻轻擦拭，“安和地产的老板，也就是我丈夫，当年为了镇住这里的‘念想’，用银链把整栋楼的魂魄串在了一起。银镯是锁，银链是线，7栋就是最中间的那节链环。”

陈雅突然想起奶奶留下的旧书，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用铅笔写过一行小字：“银锁魂，链锁地，七栋为芯，三生为契。”当时她以为是奶奶随手写的符咒，现在才明白，那是幸福里真正的秘密。

陈雅“你丈夫……也在镜子里？”

张太太的动作顿了顿，木牌上的焦痕被擦得发亮：张太太“他守着第一根断链，在1987年的镜底。我守着第二根，在二期的废墟里。现在该你了，守着第三根，在三期的地基下。”

陈雅“我凭什么要守？”

陈雅猛地后退一步，脚后跟踢到洞口边缘的砖块，差点掉下去。

张太太“就凭你奶奶。”

张太太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映着洞壁的碎镜，像装着无数个闪烁的光点张太太“当年那场火，是她把银镯扔出来的。她断了链，也毁了契，本该由她来补的。”

陈雅的心脏猛地一缩。奶奶去世前的最后一个月，总是对着空荡的墙角说话，说什么“对不起”“链要断了”。那时她以为是老人糊涂了，现在才知道，奶奶说的都是真的。

张太太“她欠的，该你来还。”

张太太举起木牌，对准洞壁的一面碎镜。木牌上的“安和”二字突然亮起红光，洞壁的碎镜开始剧烈晃动，镜面里的人影疯狂地捶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雅的手腕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银链印记像活了过来，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正一步步走出镜面，皮肤下隐隐透出银链的形状，嘴角挂着和张太太如出一辙的僵硬微笑。

郭麒麟“小雅！接住！”

郭麒麟的喊声从洞口上方传来。

一个黑影猛地砸在屏障上，是消防斧——刘宇宁居然把斧头扔了过来。斧头撞在光晕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屏障上出现一道裂痕。

刘宇宁“快！”刘宇宁的声音带着喘息

刘宇宁“周柯宇在撬门框，我们把屏障砸开了！”

镜中的陈雅已经走到面前，指尖即将触到她的脸颊。陈雅能闻到镜中人身上的味道，和7栋地下室里的肉瘤一样，混合着铁锈与腐烂的气息。

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想起奶奶旧书里夹着的那张剪报。除了火灾和遇难人数，剪报角落还有一行极小的字：“银畏血，链怕念。”

陈雅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地上的碎银片，狠狠划向自己的掌心。鲜血涌出来的瞬间，她将手掌按在手腕的印记上。

“念”字银镯的碎片突然从地上跳起，像被磁石吸引般贴向她的掌心。碎银片与鲜血融合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白色的烟雾。

镜中的陈雅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洞壁的碎镜纷纷炸裂，镜面里的人影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中。

张太太手里的木牌“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雅张太太“你……你怎么会知道……”

陈雅“因为这不是债，是念想。”

陈雅的声音有些虚弱，掌心的鲜血正顺着银链印记往下流，所过之处，黑色的链节一点点褪去陈雅“我奶奶扔掉银镯，不是为了断链，是为了让那些人自由。

洞口的屏障在此时彻底裂开，江晚星和刘宇宁同时跳下来，一左一右扶住摇摇欲坠的陈雅。郭麒麟也跟着跳进来，手里还拎着半根撬下来的门框木条。

张太太看着断成两截的木牌，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呜咽。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那些消散的人影一样，化作点点光斑。

张太太“原来……是这样啊……”

她最后看了眼陈雅，眼神里带着释然张太太“那三期……”

陈雅“不会再有了。”

陈雅轻声说陈雅“也不会再有银链了。”

张太太的身影彻底消失，洞口的微光也随之熄灭。洞底只剩下那块断成两截的木牌，和满地的碎镜片。

刘宇宁把陈雅背起来，郭麒麟在前面开路。一行人顺着洞壁的阶梯往上爬，爬了很久才看到出口的光亮——是宋祖儿举着手机照过来的，她身后还站着几个闻讯赶来的警察。

走出“安记银器”时，阳光正好。巷口的早餐铺不知何时摆了出来，飘来熟悉的豆浆香。陈雅趴在刘宇宁的背上，看着手腕上的印记——银链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念”字，像一枚洗旧的纹身。

郭麒麟“以后……不会再有怪事了吧？”

郭麒麟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江晚星看了眼陈雅手腕上的印记，轻声说江晚星“不知道。但至少现在，阳光是真的，豆浆香也是真的。

陈雅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阳光和豆浆的味道。她知道，有些痕迹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只要念想是真的，自由就永远存在。

巷口的风轻轻吹过，卷起地上的一片碎镜片。镜片在阳光下转了个圈，最后停在一块青石板上，映出天空的一角，蓝得像从未被烟火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