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晓得了!爸,我都二十三了,哪还能走丢?千万别去麻烦陈叔!您就放一百个心吧!等安顿好了我立马给您回电话!”西港的夏风黏腻得紧,像条刚拧出来的热毛巾,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甩都甩不掉。宋惊棠把公用电话的听筒往机座上一扣,拎起人造革行李箱走出火车站。站前广场上停着几辆黄顶红身的“蝗虫”出租车,挑了辆漆面最亮的钻进去。 车窗外的街景像老式电影胶片般一帧帧倒退。梧桐树荫里闪过供销社褪色的招牌,穿的确良衬衫的姑娘们三三两两骑着凤凰牌自行车,车铃叮当作响。宋惊棠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四年前那个鸡飞狗跳的傍晚。 绿藤大学历史系教授宋君儒和夫人沈书韫三十七岁才得了这个闺女。这对老知识分子为给掌上明珠起名,把《辞海》都翻起了毛边。最后从《洛神赋》里摘了“翩若惊鸿”中的“惊”字,又取了院里那株西府海棠的“棠”。这株海棠还是五七年建校时老校长亲手栽的,花开时节能映红半边天。 可谁能想到,这株在南方被精心培育的海棠,到头来偏要往北边的风雪里长。老两口原打算让闺女在绿藤大学念个中文系,最远不过省城的西港大学。等毕业了留校当助教,或者进文化局端个铁饭碗,风不吹雨不打的,多好。 “刑事警察学院?!”宋教授捧着录取通知书,老花镜滑到鼻尖上,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还以为自己批改论文熬花了眼,“还刑事科学技术专业?沈城离这儿得有三千里地啊!” 沈教授手里的鸡毛掸子直打颤:“宋惊棠!你存心要气死我们是不是?从西南到东北你是打算横穿中国还是学那孟姜女哭长城?啊???宋惊棠!!别给我学鹌鹑!!”这位素来讲究仪态的大家闺秀,此刻连旗袍盘扣都绷开了两颗,柳眉倒竖的样子活像那年画里的门神。 小姑娘缩在五斗柜旁边,嘴却硬得很:“不是您二位常说...年轻人要有理想...”话没说完就挨了一掸子,赶紧改口:“陈叔说现在公安系统急需技术人才,毕业包分配的!而且刑院去年升本科,我的分数一点都没浪费!” “好哇!我说老陈这半个月怎么见我就躲!"宋教授气得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你们倒是会搞地下工作!!” ••••••••••••••••••••••••••••••••••••••• “到了姑娘,四块整。”司机一脚刹车,计价器咔哒弹起。宋惊棠数出几张纸币递给司机,拎着行李站在市局办公楼前。今年毕业时,学院想留她当助教,沈城公安局也抛来橄榄枝。可想起父母日渐花白的鬓角,她还是揣着派遣证回了西南。最后挑了西港市局——离绿藤市正好三小时火车,既全了孝道,又全了念想——这分寸,宋惊棠盘算得门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