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阔的笑声在三楼房间里回荡,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洛克盯着他趴在地上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墙角的地板颜色比别处深——那里有块木板是松动的。
“地基里的机关?”洛克的脚踩在那块松动的木板上,能感觉到下面是空的,“是和石桥一样的陷阱,还是……”
“是火药。”沈阔猛地转过身,脸上的优雅彻底撕碎,露出狰狞的底色,“我早就想拆了这破酒店,可沈鸿那老东西说这里是‘根’,死活不让。现在好了,正好让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人,和这堆烂账一起炸成灰!”
他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遥控器,手指死死按在红色按钮上。洛克瞳孔骤缩,扑过去想抢,却被沈阔翻身躲开。
“别急啊。”沈阔退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你看楼下——陈默在我手里,周慎言也该被我的人找到了。今天,所有知道秘密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洛克冲到窗边,果然看见陈默被两个保镖押着站在大堂门口,头低着,不知是死是活。远处的山路上,几辆黑色轿车正往酒店这边开,应该是沈阔的人去抓周慎言了。
“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掩盖真相?”洛克的声音冷得像冰,“U盘里的证据,我已经发了备份给警方和媒体。就算我们死了,沈家的罪证也会公之于众。”
沈阔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冷笑起来:“备份?你以为能发出去?这酒店周围早就被我屏蔽了信号,你的消息,连这栋楼都传不出去。”
洛克的心沉了下去。刚才情急之下确实忘了这事——深山里信号本就弱,沈阔既然早有准备,肯定会切断通讯。
“识相的,把U盘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沈阔举起遥控器,指尖在按钮上敲了敲,“倒计时十分钟,够你考虑了。”
洛克没说话,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墙上的照片在阳光下泛着白,最中间那张沈鸿和陈默父亲的合影里,白马的眼睛似乎正盯着某个方向——照片后面的墙。
他不动声色地挪到墙边,手指抠住照片边缘,猛地一扯。照片掉了下来,露出后面的砖石墙,其中一块砖的颜色比别处浅,上面刻着个极小的马蹄印。
是陈默日记里写的密室入口?
洛克的指尖刚碰到那块砖,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沈阔的脸色骤变,探头往窗外看,嘴里骂了句脏话:“废物!”
洛克也跟着探头——只见周慎言不知什么时候带了几个村民冲了过来,手里拿着锄头扁担,正和沈阔的保镖缠斗。陈默趁乱挣脱,一瘸一拐地往酒店里跑,手里还攥着那块掉在大堂的抹布。
“一群蠢货!”沈阔怒吼着,突然按下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键,“给我把他们都解决掉!”
楼下的保镖立刻掏出电棍,朝着村民挥去。周慎言被电棍击中后背,疼得跪倒在地,却还是挣扎着往前爬,嘴里喊着:“陈伯!快上楼!钥匙在……”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保镖按住了头,往地上撞去。
洛克再也忍不住,抓起地上的铁棍朝沈阔砸过去。沈阔侧身躲开,铁棍砸在墙上,溅起一片尘土。两人扭打在一起,沈阔虽然养尊处优,但常年练过拳击,动作很敏捷,几次想扑回遥控器,都被洛克死死按住。
“你到底是谁?”沈阔被按在地上,喘着粗气,“你不是为了周慎言的委托,你早就知道沈家的事,对不对?”
洛克的膝盖顶着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我是林深的儿子。”
沈阔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雷劈中:“林……林深?那个被沈鸿推下山崖的记者?”
“是。”洛克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当年我父亲查到沈鸿走私文物,就在这落马酒店里被他害死,伪装成意外坠崖。我花了十年时间查这件事,从没想过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了结。”
仇恨像藤蔓一样缠了十年,此刻终于露出锋利的尖刺。洛克抓起地上的银柄马鞭,看着沈阔惊恐的眼睛,将马鞭的银柄抵在他的脖子上——那里确实有个细小的针孔,藏在缠枝莲纹章的花瓣里。
“这根鞭子,沾了多少人的血?”洛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白马的,我父亲的,周检察官的,还是……沈鸿的?”
沈阔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不是我杀的沈鸿!是他自己不肯收手,说要把酒店改成赌场,继续走私!我只是……只是给了他一点‘提醒’,谁知道他那么不经吓,心脏病发了……”
“所以你就用慢性毒药伪装成肝癌?”
“是!是陈默的父亲帮我处理的!他怕沈家倒了,自己没地方去!”沈阔哭喊着,“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逼我的!”
“没人逼你,是你自己选了和沈鸿一样的路。”洛克收回马鞭,拿出手铐将他铐在暖气片上,“剩下的事,交给警察吧。”
他捡起地上的遥控器,快步走向墙边,抠住那块刻着马蹄印的砖,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墙面裂开一道暗门,露出里面的密室。密室很小,只有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捆泛黄的文件,还有一盘老式磁带。
洛克拿起磁带,放进随身携带的录音笔里。滋滋的电流声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陈默的父亲:
“……沈鸿让我把林深的尸体运到后山,我看见他口袋里的采访本,记着沈鸿走私的证据。我不敢报警,只能把本子藏在密室里。沈鸿怀疑我,给我钱让我闭嘴,可我每次擦那个青瓷瓶,都觉得白马在瞪我……”
“……沈阔长大了,比沈鸿还狠。他发现我藏了林深的采访本,用我的孙子威胁我。我没办法,只能帮他处理沈鸿的尸体,帮他守着这个秘密……”
“……我对不起白马,对不起林记者,更对不起陈默。这酒店是个诅咒,只有烧了它,才能解了这几十年的债……”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洛克拿起那本采访本,里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最后一页画着张地图,标注着沈鸿藏文物的仓库位置。
原来陈默的父亲早就想过揭发,却被恐惧困住了一辈子。而陈默,不过是在重复父辈的挣扎。
楼下的打斗声渐渐停了。洛克走出密室,看见李队带着警察冲了上来,身后跟着周慎言和陈默。周慎言的额头流着血,却笑得很灿烂:“洛克侦探,我们赢了!”
陈默走到洛克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让真相见了光。”他的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是半朵干枯的海棠花,“这是林记者当年落在酒店的,我爹藏了几十年,说等找到他的后人,还给你。”
洛克接过海棠花,花瓣早已失去水分,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采访本上画海棠花,说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
“火药怎么办?”李队指着洛克手里的遥控器,脸色凝重。
“沈阔说还有十分钟。”洛克看向沈阔,“密码是多少?”
沈阔低着头,半天没说话。陈默突然开口:“是‘落马’两个字的笔画数,十三。”
洛克按下“13”,遥控器上的红灯灭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中午的阳光透过酒店的窗户,照在大堂的地板上,尘埃在光柱里飞舞。沈阔被警察押走时,头低得像只斗败的公鸡。陈默站在前台,看着那只青瓷瓶,轻轻叹了口气:“该结束了。”
“你打算怎么办?”洛克问他。
“把酒店交给政府。”陈默的声音很平静,“里面的秘密,该让所有人都知道。至于我……”他笑了笑,带着释然,“去警局自首,我帮沈阔隐瞒了那么多事,该受罚。”
周慎言握着U盘,眼眶通红:“陈伯,谢谢你。”
“不是谢我,是谢你们没放弃。”陈默看着洛克手里的海棠花,“林记者当年说过,真相就像涧水,看着浑浊,总会流到该去的地方。”
洛克走到后院的石桥边,阳光照在石板上,机关已经被警察关掉,桥面恢复了平整。他蹲下身,摸了摸那块刻着马蹄印的石板,上面还留着银柄马鞭的划痕。
远处的山涧水潺潺流淌,清澈见底,再也没有白马的影子。
李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沈鸿藏文物的仓库找到了,人赃并获。林记者的案子,也能翻案了。”
洛克点点头,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仇恨解开的瞬间,露出的是一片空茫。他望着落马酒店的屋顶,那些纠缠了几十年的秘密,终于像雨后天晴的云雾,慢慢散开了。
周慎言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洛克侦探,接下来去哪?”
洛克看着手里的半朵海棠花,突然笑了:“回家。我母亲还在等我告诉她,父亲的事,了结了。”
三天后,落马酒店成了当地的焦点。政府派人封锁了这里,准备将其改建成纪念馆,陈列那些揭露罪恶的证据。陈默因包庇罪被判了三年,在法庭上,他平静地认罪,说这是他欠白马的,欠所有“落马者”的。
沈阔数罪并罚,被判了无期徒刑。沈家的产业被查封,那些藏在暗处的交易,像阳光下的霉菌,无所遁形。
洛克开车离开山区时,又下起了小雨。他摇下车窗,空气里的土腥气里,再也没有马汗味,只有雨后的清新。
路过涧水时,他停下车,走到岸边。水里没有白马的影子,只有蓝天白云的倒影,干净得像一面镜子。
他掏出那半朵海棠花,轻轻放进水里。花瓣顺着水流漂远,像一叶小小的船,载着十年的仇恨,几十年的秘密,慢慢驶向远方。
后视镜里,落马酒店的屋顶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群山之间。洛克发动汽车,收音机里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说阔达集团的贪腐案震惊全国,涉案人员纷纷落马。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放松下来。
路还很长,但至少从今天起,每一步都走在阳光下。
而那匹淹死在涧水里的白马,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