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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石室守夜

棠花刃

石室的火把燃到第三根时,云舟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些。婉兮将最后一块浸透药汁的布条缠在他右臂上,指尖的颤抖还未平息 —— 刚才清理伤口时,她在血肉模糊的深处摸到块碎骨,显然是旧伤未愈又添新创。​

“姑娘的手法很像苏将军。” 蒙力克端来碗温热的药汤,陶碗边缘还留着道细微的裂痕,“当年将军在边关救治伤兵,也是这样,哪怕手抖得厉害,包扎的力道也分毫不差。”​

婉兮接过药碗,药香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让她想起三年前兄长从战场回来的模样 —— 那时他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却还笑着给她讲北狄的草原如何辽阔。​

“他什么时候能醒?” 婉兮用勺子轻轻搅动药汤,银镯在陶碗边缘轻轻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火光在她腕间的银链上流动,将那朵笨拙的海棠花照得愈发清晰。​

蒙力克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火星噼啪溅起:“金疮药里加了北狄的雪莲,能吊住性命,但若想醒,还得看他自己的意志。” 老者的目光落在云舟耳后的朱砂痣上,突然叹了口气,“三王子打小就犟,当年被赤狼将军打断肋骨,也是硬生生扛过来的。”​

婉兮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云舟总说自己是杀手 “夜白”,却绝口不提北狄的往事,原来那些轻描淡写的背后,藏着这么多血淋淋的伤痕。她将云舟汗湿的发丝从额前拨开,发现他紧蹙的眉峰间,竟还沾着点染坊的靛蓝色粉末。​

“内鬼查到了吗?” 婉兮突然想起云舟在染坊的手势,掌心的温度骤然凉了下去。​

蒙力克往石室深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老奴已经让人去查了。染坊老板哈图是当年最早归降的,按说不该……” 他话没说完就被洞外的响动打断,石壁上的火把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婉兮立刻握紧短刀,将云舟往火堆旁挪了挪。蒙力克吹灭手中的火把,石室瞬间暗了大半,只剩下火堆的红光在众人脸上明明灭灭。洞外传来几声短促的狼嚎 —— 是北狄降兵的暗号,意味着有不速之客靠近。​

“姑娘带三王子从密道走。” 蒙力克从石壁后摸出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穿过密道是片芦苇荡,那里有降兵接应。” 他将钥匙塞进婉兮手里,掌心的粗糙摩挲着她的指尖,“老奴在这儿拖住他们。”​

婉兮攥着那把冰凉的钥匙,看着老者佝偻的背影消失在石门后,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 “忠勇” 二字。她低头看向昏迷的云舟,他的睫毛在火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只受伤的小兽。​

“你说过会回来的。” 婉兮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银镯与他胸前的麒麟佩贴在一起,“现在该换我带你走了。”​

她用布条将云舟的腰与自己捆在一起,背起他往石室深处走去。云舟的重量比想象中沉,伤口的血透过衣料渗到她背上,像条滚烫的蛇。密道入口藏在壁画后面,钥匙插进锁孔时,她听见洞外传来兵刃相接的脆响,还有蒙力克苍老的怒喝。​

密道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阶湿滑难行。婉兮每走一步,云舟的呼吸就喷在她颈侧一次,带着药汤的苦涩和他独有的冷梅香。走到一半时,她脚下突然一滑,两人重重摔在石阶上,云舟闷哼一声,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婉兮……”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失了焦距,却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别管我……”​

“闭嘴。” 婉兮用袖子擦去他嘴角的血沫,银镯在拉扯中硌得他手腕生疼,“再废话我就把你扔在这儿喂狼。”​

云舟突然低笑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姐姐…… 还是这么凶。”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腕间的银链,“当年在边关,你也是这样,拿着绣花针追得我满营跑。”​

婉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从未去过边关,可云舟的语气太过笃定,仿佛那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她刚要追问,就听见密道尽头传来水声 —— 是芦苇荡的方向。​

“快到了。” 婉兮扶着他站起来,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将大部分重量压在自己肩上,“再坚持一下。”​

云舟没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她发顶。婉兮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某种难以言说的激动。走出密道时,晨雾正从芦苇荡升起,带着湿润的水汽,远处传来降兵们的接应声。​

“那是……” 云舟突然指向东方的天际,那里正有一抹鱼肚白破开黑暗,“是雁门关的方向。”​

婉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晨雾中隐约能看见连绵的山峦,像头沉睡的巨兽。她想起兄长血书里的话,突然明白云舟为何如此激动 —— 那里不仅是他与兄长相识的地方,更是他期盼的和平起点。​

降兵们用担架抬着云舟往芦苇深处走,婉兮跟在旁边,银镯在晨光中反射出细碎的光芒。走在最前面的年轻士兵突然停下脚步,手里举着支染成靛蓝色的箭羽:“哈图老板求见,说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姑娘。”​

婉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蒙力克在洞外生死未卜,哈图此刻出现,绝非偶然。她接过箭羽,发现箭杆上刻着个极小的 “苏” 字 —— 是兄长的笔迹。​

“让他过来。” 婉兮握紧短刀,将云舟的担架往芦苇更深处挪了挪。​

哈图从雾中走来时,左臂缠着带血的布条,显然刚经历过打斗。他手里捧着个羊皮袋,看见婉兮腕间的银镯,突然跪了下去:“老奴该死!差点害了三王子和姑娘!”​

“内鬼不是你?” 婉兮的声音有些发颤。​

哈图将羊皮袋高高举起:“是赤狼将军的细作混进了降兵里,老奴发现时已经晚了。这是从细作身上搜出的密信,说…… 说玉蘅已经带着假虎符,去北狄军营请兵了。”​

婉兮接过羊皮袋,展开里面的信笺。玉蘅的字迹娟秀,却写满了狠毒的算计 —— 她要借赤狼之手除掉云舟,再以 “平定北狄” 的功劳嫁入中原皇室。信的末尾还画着个小小的海棠花,与银镯上的那朵形成刺眼的对比。​

“她还说……” 哈图的声音带着恐惧,“要在三日后的月圆之夜,火烧军械库,让所有降兵葬身火海。”​

云舟猛地从担架上坐起来,伤口裂开的剧痛让他脸色煞白,却死死攥着那封密信:“不能让她得逞。” 他看向婉兮,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着决绝的光,“军械库里不仅有降兵,还有兄长留下的两国盟约,绝不能毁。”​

婉兮的指尖在银镯上轻轻摩挲。她想起云舟在染坊的吻,想起兄长血书里的托付,突然做出了决定。​

“你带降兵去接应蒙力克。” 婉兮将虎符从锦囊里取出来,塞进云舟手里,“我去阻止玉蘅。”​

云舟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

“我不是一个人。” 婉兮从发间抽出那支赤金点翠步摇,将中空的簪杆里的密信(兄长血书的抄本)倒出来,“我有这个,还有它。” 她晃了晃腕间的银镯,链上的海棠花在晨光中闪着光,“就像你说的,兄长留下的东西,比谁的命都重要。”​

云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松开了手。他将自己的麒麟佩解下来,塞进婉兮掌心:“带着这个,北狄的老臣们认得。若…… 若我没能赶去,就说三王子让他们护你周全。”​

婉兮攥着那枚尚有余温的玉佩,突然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他在染坊时那样,短暂却灼热。​

“等我回来。” 她说完这句,转身走进晨雾里,银镯的叮咚声渐渐消失在芦苇荡深处。​

云舟望着她的背影,将虎符紧紧按在胸口。他知道婉兮要去做什么 —— 她要以苏家大小姐的身份,去北狄军营揭露玉蘅的阴谋,就像当年兄长单枪匹马闯入敌营谈判那样。​

芦苇荡的风掀起他染血的衣袍,远处的天际已彻底亮了起来。云舟握紧拳头,右臂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却让他更加清醒 ——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赶到北狄军营,因为这一次,换他来等她了。​

火把在石室燃到第四根时,云舟终于能勉强站起来。他扶着岩壁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在看到壁画上那个包扎伤口的少年时,突然笑了。​

原来兄长早就画好了结局 —— 不是他一个人回北狄,而是带着中原的善意,带着那个会用银镯敲他玉佩的姑娘,一起走向和平。​

洞外的阳光穿过雾气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舟深吸一口气,朝着北狄军营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婉兮在等他,兄长的心愿在等他,两国的和平,也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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