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潮湿的地面上,瞬间湮灭。白羊羊瘫坐在石头上,裙摆沾了泥污,曾经被精心保养的指甲缝里塞满了尘土,可她顾不上这些,眼里只有对莲羊羊的执念和对眼前之人的恨意。
“都是因为你们!”她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要不然我妹妹怎么会死?她不过是个想安稳读书的学生,你们凭什么……”
“凭什么?”恬念打断她,手里的白瓷茶杯轻轻搁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白羊羊的神经。她掀起兜帽,露出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目光扫过白羊羊惨白的脸,一字一句道:“凭他是影王大人——四季城之主,统辖怪物城、春花城、晴夏城、丰秋城、寒冬城五座主城的禧黯。”
“对影王不敬者,下场只有死。”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白羊羊的心里。
白羊羊浑身一颤,却依旧梗着脖子反驳:“可我妹妹之前根本不认识影王!她不过是在青青草原的大肥羊学校上课而已!”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你知道她为什么去那里吗?是因为在晴夏城的贵族学校里名声太臭,被人指指点点,我父亲才托关系把她转去青青草原的!她只是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为什么你们连这点机会都不给她?”
恬念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重新开始?用毁掉别人的人生来‘重新开始’?”
她顿了顿,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喜羊羊。”
“喜羊羊?”白羊羊愣住了,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破了她刻意维持的悲愤。她猛地想起莲羊羊每次从学校回来,都要对着她抱怨半天,说有个叫喜羊羊的男生总跟她作对,抢她的风头,让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那时候她只当是小孩子间的拌嘴,还笑着安慰莲羊羊:“不过是个乡下学校的野小子,有什么好在意的?等你腻了,咱们就回来。”
可她心里清楚,莲羊羊的性子有多骄纵。仗着城主女儿的身份,在晴夏城时就没少欺负人,把同学的课本扔进泥坑,故意撞翻别人的午餐,甚至暗地里散播谣言,逼得一个内向的女生转学……那些事,父亲总是花钱压下去,她也只当是妹妹年纪小不懂事。
后来听莲羊羊说,在晴夏城学校,她做的“事”更“精彩”——有同学不堪她的霸凌自杀未遂,还有个女生被她用腐蚀性的药水泼到脸上,毁了容。而这一切的“导火索”,似乎都和那个叫喜羊羊的男生有关。
“禧黯……不对!”白羊羊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声音都在发抖,“喜羊羊他怎么可能活着?他不是被他之前的朋友逼得跳崖了吗?沸羊羊他们……他们听信了莲羊羊的挑唆,说喜羊羊偷了东西,一个个都不相信他,最后把他逼到了悬崖边……”
她记得莲羊羊回来时,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说:“那个喜羊羊,总算消失了,再也没人跟我作对了。”
可现在,恬念竟然把“禧黯”和“喜羊羊”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
“禧黯怎么会是喜羊羊?”白羊羊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个是乡下学校的普通学生,一个是统辖五城的影王,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恬念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比你那妹妹多了些脑子,但是不多。”
她站起身,黑色斗篷在火光下摆动,像一只展开翅膀的夜枭。“他当然活着。”她淡淡道,“有人看中了他的能力,护着他罢了。”
“至于是谁……”她的目光扫过白羊羊惨白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影王大人,也就是三个月前才继位的。”
恬念的声音很平静,可心里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孩子心里苦,但孩子不说。)她在心里默默吐槽,(那个老狐狸,死了都不安生,非要把这堆烂摊子扔给我们。)
“老狐狸”是她给前影王异晓瞳起的外号,带着点亲昵,更多的却是暗骂——骂他狡猾,骂他算计,骂他临走前还把最重的担子压在自己肩上。
她敢这么骂,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她一个。
毕竟,她是异晓瞳亲手捡回来的。
那年她才三岁,被遗弃在乱葬岗,饿得只剩一口气,蜷缩在一块断裂的墓碑后,看着乌鸦在头顶盘旋。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却被一双穿着玄色靴子的脚挡住了视线。
抬头时,只看到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周身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气。她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要么厌恶地走开,要么随手把她扔进更深的坟堆里。
可他却蹲下身,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没什么温度:“啧,瘦得像竹棍,倒还有口气。”
然后,她就被他带回了怪物城。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是四季国的影王,异晓瞳。所有人都说影王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可他却给了她一个名字——恬念,还让她住在怪物城最安全的塔楼里,给她请先生教她读书识字,甚至在她闯祸时,也只是敲敲她的额头,说句“下次再敢把毒粉撒进侍卫的汤里,就罚你三天不许吃饭”。
别人骂异晓瞳一句,当场就会被拖出去喂怪物,可她却能趴在他的书桌上,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说“老狐狸,你这里画错了”,他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把她手里的毛笔换成糖葫芦。
大概是因为,每个人都喜欢自己亲手养大的“小东西”吧,哪怕那“小东西”伶牙俐齿,还总爱跟他对着干。她的口才,她的算计,甚至她骨子里的那点狠劲,都是跟他学的。
(我想你了。)恬念在心里轻轻说,(可我也烦了,天天处理这堆破事。)
她想起三个月前,异晓瞳死前气息微弱:“小念儿,以后……帮着禧黯点。那孩子,看着硬,心里软……”
而禧黯,也就是喜羊羊,在那场“跳崖”之后,就被异晓瞳带回了怪物城。他亲眼看着这个曾经阳光开朗的少年,一点点褪去青涩,学着处理政务,学着用冷漠伪装自己,直到三个月前,戴上影王的玉冠,坐在那把冰冷的王座上。
她和莲羊羊,是同一天去大肥羊学校的。
莲羊羊是为了躲避晴夏城的流言,也是为了在新的地方继续作威作福。而她,是异晓瞳派去的——他早就看出莲羊羊的本性,也知道喜羊羊在学校里的处境,让她去,一是保护喜羊羊,二是……收集莲羊羊作恶的证据。
那场“跳崖”,看似是沸羊羊他们被挑唆,实则是异晓瞳布的局——他需要一个契机,把喜羊羊从那个充满恶意的环境里带出来,让他彻底断了对那些“朋友”的念想。
所以,当莲羊羊在学校里继续霸凌同学,甚至试图对喜羊羊下死手时,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那些证据,最终都变成了禧黯手里的“账本”,变成了莲羊羊的催命符。
“你在想什么?”白羊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恬念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还在试图挣扎的女人,语气里的嘲讽更浓了:“在想,你和你妹妹,真是一家人。”
“莲羊羊在学校里做的那些事,你真的一无所知?”她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羊羊,“那个被她逼得自杀的同学,那个被她毁容的女生,她们的家人去找城主府理论时,是谁让护卫把人打出去的?”
“是你,白羊羊。”
白羊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那些事,她确实知道。父亲让她处理,她觉得那些“平民”不配弄脏城主府的门,就用最粗暴的方式解决了。她以为只要压下去,就永远没人知道。
“你们总觉得,有权有势,就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人生。”恬念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忘了,这世上总有规矩,总有公道。”
“莲羊羊的死,是她自己作的。”她后退一步,重新拿起桌上的茶杯,“至于你……”
她看着白羊羊惊恐的眼睛,淡淡道:“回去告诉你父亲,晴夏城的城主之位,他还想不想要了。安分守己,管好自己的人,或许还能保住一命。”
“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们全家。”
话音落下,她转身就走,黑色的斗篷在火光中一闪,消失在寨门的阴影里。
身后,白羊羊瘫坐在地上,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那哭声里,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终于明白,莲羊羊惹到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同学,而是一个她永远也惹不起的存在。而她们全家,都差点因为莲羊羊的愚蠢,葬身在这场滔天的权势里。
黑风寨的篝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白羊羊压抑的哭声。迷雾森林的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迟来的报应。
而恬念走出寨门,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残月,轻轻叹了口气。
“老狐狸,看到了吗?”她在心里说,“事办完了。就是这日子,真的有点无聊啊。”